人群中无数人神态狂热的低声交谈着,嘈杂的声浪几乎将梅雪精神楼给掀了起来。一如周流云所想,一如凌岳所猜测,一如楚颉和司马追风所担心的那样,这十条笼罩着祥瑞光环的金鳞大鲤鱼一出现,乢山书院中无数人的人心就动了!司马追风的太守宝座岌岌可危。平日里不敢对楚氏多看一眼的那些乢州中小家族的首脑们,他们居然已经敢挺起胸膛,歪着脑袋,恶狠狠的,目光犹如一柄小刀的狠狠挖楚颉一眼。千夫所指,千夫所视,楚颉只觉浑身气血滞闷,好似有无数根细针从四面八方狠狠的扎在他身上,让他难受得想要吐血。他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右手紧握腰间赤铜古剑的剑柄,一股极其锋利、极其森寒的剑意从他手掌之间喷薄而出,震得他左右十几张条案上的酒壶、酒杯、茶壶、茶盏之类‘嗡嗡’震鸣、不断轻啸。端端正正跪坐在正中条案后,老脸上满是笑容的荀钰脸色一变,他挺直了上身,双手揣在袖子里,目光森严的向楚颉看了过来。“楚少主,意欲何为?”荀钰手掌藏在了宽大的袍袖中,一股恢弘浩大、堂堂正正,宛如天地之威的气息在他袍袖中缓缓荡漾开,犹如一座大山向楚颉锋利无匹的剑意碾压过来。被四周无数人恶意目光刺激得血气奔涌的楚颉受此挑衅,他当即回头,目光如电狠狠的瞪了荀钰一眼。虚空中,两人庞大的精气神化为无形无迹的力量,狠狠的对撞在一起。一声轰鸣,一声脆响,同时在两人脑海中响起。荀钰长发、胡须同时一动,楚颉身体一晃,刚刚站起来的他好似被一座大山压了一下,狼狈的一屁股坐在了软席上。这一次无形的交手,荀钰以白鹭书院秘术,强势异常的镇压了楚颉,让他不大不小的吃了一点亏,丢了一点小脸面。“老家伙!”楚颉恼羞成怒的看着荀钰,他刚刚站起来,只是受到刺激后的本能所为,并没想真个在龙门宴上大打出手。荀钰却趁着楚颉心血澎湃、心情不稳的由头,狠狠的给了他一记暗算。他袖中不知道藏了什么秘宝,借助秘宝之力,打了楚颉一个仓促不及。心思全放在四周那些家族首脑身上的楚颉仓促迎战,受此重击,不但全身气血倒流、筋络麻痹,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精神更受到震荡,眼前一阵阵发黑,半天没喘过气来。“滔滔大势,逆我者死!”荀钰看着脸色青红不定的楚颉,得意的笑着,说出了白鹭书院开山祖师这句无比霸道的话来。就坐在荀钰身边的周流云发现了荀钰和楚颉的暗自交手,他微微一笑,向荀钰颔首道:“荀师老而弥坚,刚刚好一招‘万雷峰’!”荀钰矜持一笑,轻瞥了一眼楚颉,目光放在了在人群中乱窜的紫萧生身上。“此子所言果然有理,快刀斩乱麻,以堂堂正正之大势,横推而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才符合我白鹭书院一贯的宗旨。”荀钰轻叹道:“此子大才,若是能收入书院为我所用,当可独当一面。”周流云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也看了紫萧生一眼,低声说道:“紫萧生的确大才,在京城时,无论诗词歌赋、丹青水墨,吾和几位同门师兄联手,居然比不过他一人。”“除了性格喜欢胡闹一些,他的才学,是吾生平仅见。”沉吟片刻,周流云冷然道:“只是他来路莫测,一直没弄清他究竟出身何处。是否招揽进书院,还得从长计议。”荀钰缓缓点头,双手依旧揣在袖子里,目光森森看着勉强翻身坐起的楚颉。龙门宴,不仅仅是拜师宴,更是周流云在乢州大开山门、招收附庸势力的大典,用绿林道的黑话来说,龙门宴就代表着周流云在乢州插杆子、竖旗子、正儿八经的招兵买马准备干一番大事业了!这不仅仅是周流云的大事,更是白鹭书院的盛事,更干系着好些豪门大族的利益。谁敢破坏龙门宴,就是荀钰他们的死对头。哪怕是楚氏的少主又如何?刚刚荀钰一记‘万雷峰’打得楚颉眼前金星乱冒,他荀钰可不忌惮对楚颉再下狠手。楚颉站起身来,他神色阴郁的看了荀钰一眼,手指轻弹腰间佩剑,面色阴冷的一言不发。一股淡淡的寒气从楚颉身上扩散开来,坐在他身边的几个乢州大家族的代表下意识的向远处挪了挪身体。紫萧生在人群中乱窜,他到这边嬉笑着向人介绍几句这些大鲤鱼的好处,到那边去吹嘘几句这些大鲤鱼的珍稀。他宽大的袖子胡乱甩动,一缕缕淡淡的香氛不断从他袖子里扩散开来,逐渐波及了在场小半的人。原本众人的情绪就已经和干柴烈火无异,紫萧生散发出的这些香氛,就好像在干柴烈火上浇了一大桶火油,火势‘呼’的一下冲起来了老高。人群中,一名自家儿子刚刚拜入周流云门下,家中颇有一些田土,土地面积在乢州的大地主中排名前五的肥胖男子突然跳着脚叫了起来:“周师文采风流、才华无双,更品行高洁、自律严谨,周师当为乢州太守!”肥胖男子的话当即在人群中引发了一场海啸般的骚动。无数人齐声呐喊起来。“木马太守滚蛋,周师当为太守!”“木马太守无能,周师取而代之!”“司马追风,你上任数载,对乢州可有一尺一寸之功?无能似你,当退位让贤,还请周师登临太守之位,为我乢州百姓谋福!”“周师,太守!”“周师当为太守,吾等当联名向朝廷荐之!”“联名,联名,不仅向朝廷荐贤,更要弹劾司马追风之无能!”“无能的木马太守,滚蛋,滚蛋!”群情激愤,一下子就变得不可收拾。周流云面孔酡红看着众人,他真个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程度。都是这十条金鳞大鲤鱼带来的好运气,周流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但是他还不得不约束笑容,尽量保持严肃的面孔。司马追风气得脸色发黑,更是心头惶恐。他惊怒交集的看着大声呼喝的众人,怨毒无比的看一眼周流云,再意味深长的向墨语看了一记,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抖了一下袖子大步走出。龙门宴还没正式开始,司马追风就气得离席了。乢山书院和太守府,算是正儿八经的撕破了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