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里就是苍溪州?”帝琉尊脚踏紫云,秀眉微蹙。王陆在旁解释道:“九州之中,苍溪州居于边陲,人口不甚稠密,资源不甚富足,灵气不甚充裕,而且此地曾是仙魔大战的战场,所以看不到繁花似锦……不过话说回来,在你们这些上古人士看来,与仙道大兴之日相比,九州大陆恐怕处处破败。”帝琉尊沉默着摇摇头,而后俯瞰脚下大地,少女的双眸幽深宛如莫测的大海,目光穿破层层云雾,将苍生百态尽收眼底。王陆御剑飞仙,站在帝琉尊身旁,目光却没有放在身下,而是凝视着少女的双眸,看她那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苍天大地。恍惚间,王陆仿佛与帝琉尊有了些微的共感,取得了这位地仙君王的视角。苍溪州亿万生灵在她眼中宛如蝼蚁,浓郁的天地灵脉就像一条条细蛇,唾手可得。辽阔的大地山川河流尽在掌握,就连冥冥不可捉摸的因果时光之线,都显出了几分端倪……许久之后,帝琉尊收回目光,发出一声感慨。“这就是苍溪州啊……”王陆忽然意识到,帝琉尊其实并不在意末法时代以后仙道的衰落,也不在意九州大陆是破败还是繁华,她只是在感慨自己一万六千年的沉睡后,沧海桑田。曾经的苍溪州,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没有灵剑山,没有灵剑派,更没有什么大明国东道府。但是却同样会有修仙界,会有许许多多的修士在此地修行生活。而那才是帝琉尊所熟悉的苍溪州。然而帝琉尊并没有浪费时间去做无谓的感伤,少女在空中驻足片刻,伸手指向西方,下一刻,层层云霭洞开,露出远方天际一道孤傲的山岳之影,宛如利剑笔直贯穿苍穹。“灵剑山?”王陆点点头,帝琉尊所指,是苍溪州地脉灵气汇聚最密集的地方,除了灵剑山不会有第二处选择。“走,带我去看。”说是要王陆带她,但帝琉尊话音刚落,便强横地拉过王陆的手,两人身形一闪,便跨过万水千山,从苍溪州靠近云州的边境,来到了灵剑山脚下。地仙的腾挪手段,的确了得。落脚后,帝琉尊有些好奇:“这里还有个镇子?”王陆说道:“灵溪镇,连接灵剑派与凡间的交点……”帝琉尊打断:“为什么要和凡间有交点?灵剑派不是五大超品门派之一吗?”王陆想了想,印象中史籍记载,上古时代,仙道文明大兴,但相应的,修仙界和凡间的隔阂也比现在要深。仙凡殊途,在那个年代可不是说说而已。对此,王陆只能说:“时代变了。”帝琉尊皱皱眉头,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着王陆在镇中小径行走,然后很快就被这个糅合仙凡两道特征的小镇吸引了注意。少女不时在某栋建筑前驻足,而后就是漫长的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王陆只负责在旁边陪着,然后和镇上那些熟悉却已苍老的面孔打招呼。三十多年前,就在这个小镇,一场升仙大会让自己踏足仙道。半个多甲子后,他仍记得镇门口那个连环解谜……只是当时守在门口的老大爷却已在二十年前便寿终正寝了。他去世的那天,王陆亲自为他主持了一场法事。如今守在门口的,是老人的孙子辈,两个高大健壮的年轻人,见了王陆后非常热情地打着招呼,只是热情中多少有些市侩——对于凡人而言,一个筑基期的修士都是上仙,更何况是王陆?王陆并不在意这些凡人的心思。修士的寿元悠长,时间观念也不一样,三十多年在修仙界是弹指一挥间,落到凡间却足以间隔出两代人。王陆心中也有些感怀,三十多年就如此,一万六千年呢?对于帝琉尊而言,这个世界已经是全然陌生的了,同代中人,只有那一百多位同伴幸存——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被她亲手给放逐了。想到这里,王陆忽然想起一个地方:“带你尝尝这里的特色美食吧。”于是两人就来到了如家客栈。三十多年过去,灵溪镇上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唯独这间客栈一如既往。两扇木门半敞着,透出几分萧瑟破败。王陆推门进去,正看到老板娘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轻轻的齁声在安静的店内格外清晰。只是恍惚间,王陆眼前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客栈内人满为患,来自九州各地的皇亲国戚们齐聚一堂,为了一场升仙大会磨刀霍霍,彼此勾心斗角。而柜台后面的爽朗少女,则为这难得的客流量欣喜若狂……吸了口气,收敛心思,王陆几步来到柜台前,一边放下了一锭大大的银子,一边说道:“姑娘,起床接客了。”下一刻,姑娘自瞌睡中苏醒,然后想也不想就是一拳当面打来,王陆哈哈一笑伸手去接,结果砰一声闷响,整个人倒飞三丈,半空一个翻身才稳稳落到地上。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王陆叹道:“果然时候长了容易忘事,竟没想起你的铁拳可破万法。”“哼,赶快把脸凑过来,让你记忆深刻一点……说吧,干什么来的?”老板娘明显带着起床气,对难得光临的客人恶言相向。不过待她看清了王陆身边的少女,便又陡然换上营业用笑容:“这位客人,您是来吃饭,还是来住店?”王陆叹了口气:“当着人面,变脸如翻书,不太好吧?我们是来吃饭的,拿手的酒菜只管上来。”老板娘应了声好,带着营业的热情跑到后厨,结果片刻后回来说:“后厨就剩下白饭盐巴和井水了,要不然给你们做个盐水泡饭吧。”“……当年日均百万营业额的客栈被你经营成这个鸟样,也算本事了。”“哼,我乐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拌着嘴,忽然帝琉尊目光转向老板娘:“九尾天狐?”老板娘一怔:“你能看得出来啊,眼力不错哦,有好多年没人能一眼看出我体内藏的小家伙了。不过别害怕,封印得严严实实的,蹦不出来的。”帝琉尊却不理会她,而是转问王陆道:“灵剑派为什么要在这咫尺之地收留九尾天狐?那是不可驯化的恶兽,灾祸之源。”王陆说道:“反正现在都已经封在她体内了,灾祸不灾祸也无所谓了。而且你看这个封印载体。”说着,伸手一比老板娘,“青春靓丽,赏心悦目,多才多艺,而且还有破法的铁拳,留着多好。”被王陆表扬青春靓丽,老板娘明显得脸颊浮上红晕,却努力摆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冷哼一声:“无聊。”顿了顿,“我去买点菜回来。”王陆笑道:“好啊,好久没尝你的手艺。”然而帝琉尊却冷声道:“不必了,我没有和九尾天狐同桌的习惯。”老板娘闻言一愣,表情随即变得有些复杂,谈不上气恼,更多是奇怪。身为九尾天狐的封印载体,这些年她也遇到过一些异样的眼光,但是这么赤裸裸的歧视和排挤,真的很罕见。哪怕是当初受到九尾天狐伤害最大的灵剑派修士们,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事实上,作为封印的载体,承担着九尾天狐破封而出的风险,承担着无法修行的副作用,她应当是被人亏欠的一方,有什么理由遭受歧视?眼看店内气氛迅速尴尬,王陆对帝琉尊叹道:“你要我带你参观灵剑派,没问题,但请你拿出点看客应有的姿态,不该说话的时候就闭上嘴。”对于这毫不客气的斥责,帝琉尊不以为意,嘴角微微一勾:“你们门派的事情,我的确是管不着,不过九尾天狐自洪荒时代就是不祥之兆,你们好自为之。”说完,她当先一步起身离开,向着灵剑山上行去。王陆向老板娘告了个歉,无奈跟上。只是走得终归有些匆忙,却没注意到身后少女面上浮现一丝难解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