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就试试,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的逆反心理上来了,虽然知道秋彤故意在激我,但是还是决定倔强下去,因为我实在觉得干洞不可怕,蛇蝎洞才可怕,干洞不就是一点黑暗孤独和寂寞吗?这又激发了我的另一种强烈的好奇心,能有机会尝试干洞滋味,可是极其难得的,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我决定尝试下,一来反击秋彤的激将,二来满足自己的好奇。我猜想秋彤激我的目的是想让我真的下去品味下干洞的滋味,好让她的话更有说服力。“好,老秦,你让他下去试试,光凭说不行,得让他尝尝现实的滋味,不然,他印象就不深刻,让他体验下干洞生活。”秋彤发狠说。“好吧,那就试试,年轻人试试也好,尝尝干洞的滋味,学会更加珍惜生命和自由。”老秦找来一根粗绳子系在我的腰间:“这个洞深20米,我把你放下去,3个小时候后我拉你上来,如果中间你受不了了,就拉绳子,我就把你拉上来。”我一听真要试,心里不由有些打颤,但是,在秋彤面前,我不能充狗熊,硬着胆子下。“老秦,这洞里会不会有水啊?”我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看看秋彤,正带着嘲讽的目光在看着我。“这是南坡上,不会有水!”老秦说。老秦开始一点一点放绳子,我一点一点开始下去。我没有带任何照亮工具。光线迅速暗下来,洞口那一点点光亮悬在头顶上,离我越来越遥远,很快就成了一枚贴在头顶上的剪纸月亮,终于,我的脚下咯噔一下,到底了。接着,石板盖上了,月亮消失,一些声响、光线和生命之物离我而去,我被独自留在地心7层楼房深处,一口枯井,不,准确说是一座真正的坟墓中。黑暗如潮水,四周一片死寂。当一个人把手放在眼前却什么也看不见,眼睛像盲人那样失去作用,恐惧就会油然而生。那一刻,我认识到,人是需要光明的动物,黑暗让人联想到死亡。我用手在四壁摸索,我估计这个干洞底部大约有四五个平方的面积,我脚下不时踩到一些磕磕绊绊的东西,但是我不敢用手去摸,我估计是死人骨头。这个想法令我头皮发炸,四肢发冷,我紧紧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来。但是此时,我绝对不能喊叫,那样会让秋彤笑话死我。我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恶心的骷髅,集中精力,调整呼吸,坐下来开始运气……渐渐地,我进入了一种状态,仿佛自己成了当年的死囚……大地无声,万籁俱寂,在这个没有时间的空间里,我像一头迷途的羔羊,一切概念都已经虚无混沌之中,没有时间,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只有泥土冰冷和潮湿腐烂的气息包围着我。黑暗像沉重的石块在挤压大脑,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猛烈搏动,血液在血管中响亮地流淌,我听见自己的关节和骨骼因为锈蚀而发出迟钝的格格声,眼睛耳朵因为寂静而产生许多幻觉。这时候,我想我快完蛋了。这时候,我想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要是没有老秦,我和李舜就成了蛇蝎洞里永远的冤鬼,那个土洞就成了我永远的归宿之地,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名字叫做亦克的装逼高手,而这个谜团永远也不会有人解开。忽然我听见一点什么异响,真的,因为死一样寂静已经凝固,我的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我的神经顿时绷紧了,那声音变得分明起来,窸窸窣窣,在我头上什么地方慢吞吞地游动着,像老鼠,也像……蛇!我魂飞魄散,汗毛一根根竖起来。我像瞎子,什么也看不见,连自己的鼻子也看不见,这就等于毫无反抗之力。我有些后悔,不该和秋彤怄气不该逞能不该这么好奇来体验这可怖的杀人魔窟。我忍不住吓出声来,从喉咙里滚出来的不是吼叫,而是尖叫、惨叫。出乎我的意料,在没有声音的地心深处,我发出的声音是如此之大,简直像是火车拉汽笛,把自己的耳朵都快震聋了。接着,我迷迷糊糊混沌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我是醒着了还是睡着了,总之混沌朦胧中,人是分不清真实和幻觉、思想和现实的区别的。头顶开始出现一道窄窄的光亮,像条细银线,从天上曲曲折折地游下来,随后洞口一点点打开,那轮圆月亮又高高地升起来,光明回到我的世界里。我掐掐自己的大腿,疼。我扇了自己一个巴掌,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从脸颊上蔓延开来。我这时相信,我他妈的还醒着,这一切都是真的,老秦开始把我带回地面了。我突然觉得世界上什么最好,那就是有亮光,有太阳,活着会呼吸,有人同你说话,生活在与你一样的人类之间,而不要生活得黑暗和死尸中间……在一点点往上升起的过程中,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子流下来,无声地嚎啕大哭,就像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在地面上,我至少瘫痪了20分钟才恢复力气。我发现自己变得有些痴呆,思维混乱,并且疑神疑鬼,弄不清时间和方位。秋彤绷紧脸对我说:“知道什么是干洞的滋味了吧?我告诉你,再跟着李舜干下去,这就是你精神和肉体的双重下场。”老秦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什么三个小时,才过了1小时零10分钟,我知道你熬不住……当年那些犯错被惩罚的丛林战高手,一个比一个野,在这里面没有超过3天的,都是活活咬断动脉自杀。”我木然站起,不再说话,不再逞强,默默跟着老秦下山。走在山坡上,我看到了一个壮观的坟场,数以千百计的坟墓矗立在山谷中间的一个河谷里,周围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这是缅共当年的烈士陵园之一,这里是知青烈士陵园,埋葬的都是在战斗中牺牲的知青战士。”老秦表情肃然地说着。我的心头一震,秋彤的表情似乎也很震惊,我们默然走进了这些坟墓中间。突然,秋彤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说:“老秦,这些墓碑……墓碑都是向北的。”秋彤一说,我才注意到这一点,数以千百计的坟墓,一律整齐地面向北方!“都是中国人……想家啊……活着回不去了,死了还是要面向故土的。”老秦说:“金三角所有汉人的墓,都是面向北方的,毕竟,我们的祖先都在北方,我们和祖先血脉相连,敬畏永存。”那一刻,我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泪洒滂沱。看看秋彤,也已经泪眼连连。跟着老秦,我和秋彤伏身而跪,向死者,向我的知青前辈,向我魂牵梦萦的同胞之魂,重重磕了三个头。经历了一天的徒步穿越,历经艰险,老秦终于带着我和秋彤回到了腾冲。我和秋彤入住腾冲空港大酒。安顿好我们之后,老秦即刻原路返回,要去把找李舜。我和秋彤住的房间相邻。在酒店的咖啡厅里,我和秋彤展开了一段对话。“亦克,这次事情结束后,你必须要离开李舜。”秋彤用不容置疑地口气说,“蛇蝎洞你差点进去,干洞的滋味你体验了,再跟着李舜走下去,那就是你的最终下场,不仅包括肉体,还包括精神。”我沉默不语。“李舜已经是脱缰的野马,没有人能管住他,我只能尽我的能力而为之,但是,我不想看着你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救了我一命,我想回报你,也救你一命。”秋彤继续说,“一个人,如果不知前路如何而走错了路,是可以原谅的,但是,如果明知是错误的还要去犯,那就是不可原谅的。”我继续不说话,脑子里浮现出元朵,不跟着李舜干,元朵的病需要的钱哪里来?在李舜这里,是来钱最快的路子了。秋彤说:“我知道你跟着李舜干,是为了给元朵治病挣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有点迫不得已,但是,这不是全部的充分理由,治病可以有很多来钱的路子,赚钱可以有很多模式。告诉你个好消息,元朵的病,这几日恢复很快,有感知的身体部位越来越多,我来之前,医生全面检查了元朵的身体,元朵除了大脑和身体知觉还未全部恢复,其他器官和功能都良好,和常人一样,也就是说,只要元朵恢复了知觉,她就是个正常人了。医生说了,为了避免对元朵的身体内脏器官造成伤害,下一步将逐渐减少药物治疗,更多采用精神和触觉疗法,也就是说,所需的花费也会大幅度减少,我来之前,又交了3万块,足够维持特护费用一段时间的。”我听了,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了欣喜和激动的神色。“从目前情况来来,不需要再花很多钱了。”秋彤说,“你身上不是还有李舜给的10万吗,这10万,你给我,回头他问起来,你就说被我要走了。这钱我用来给元朵治病。”“嗯,我回去就给你!”我点点头。“亦克,我再一次要求你离开李舜,你看可行不?”秋彤用征询的口气说着,但那口气里似乎又带着一丝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