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我弯腰捡起纸篓里海竹刚才扔掉的纸团,慢慢打开,展平褶皱。上面写着不少潦草的文字,是海竹的笔迹。我关了书房的灯,打开台灯,凑近灯光,仔细看海竹写的东西。“疑点:1、下班很久天黑了还在办公室。2、关死了门。3、两人手机都关机。4、她在梳头。5、他突然表现殷勤,主动做饭,主动打扫卫生。”我半张嘴巴看着海竹写的断断续续的东西,这丫头怎么这么善于总结啊,还12345了。我继续往下看:“分析:1、下班后,公司没人,天黑了,办公室里方便做一些事情,有作案时间。2、关死门,外人进不去,遮人耳目,作案的必备条件,谈工作上的事情没必要关死门。此举令人生疑。3、不约而同都关了手机,事后又找了同样的借口,虽然借口合乎情理,但是仍感觉似乎有事先统一口径之嫌。4、头发有点乱,在梳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头发会乱?为什么?显然。可能。或许。5、突然反常做饭,突然反常主动收拾家务,说明了什么?做贼心虚。6、结合不愿意离开发行公司之事一起分析,愈发可疑。”我的额头不禁开始冒冷汗,老天,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海竹,竟然有如此慎密的思维,如此精巧的分析,如此细微的观察洞察力!我擦擦额头的汗,继续往下看:“结论:1、有鬼!2、做贼心虚!”我看得有些心惊肉跳,海竹似乎认定我和秋彤之间今天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镇静了下,继续往下看:“感受:悲伤,难过,愤怒,伤痛,无奈,无语。一个巴掌拍不响,男人往往经受不住女人的诱惑,他亦不例外,只是,她在我心目中高尚圣洁的形象在一步步受损。我不相信他和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我看到的听到的却无法让我不怀疑,事实摆在眼前,这一切难道都用巧合来解释?我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巧合。当然,我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多疑。”我的心里有些沉重,海竹显然已经对我和秋彤深深产生了疑虑,今天的一系列事情加上我一直没法向海竹解释的无法离开发行公司的真正原因,让海竹一下子联系起来,愈发加重了她的判断和猜疑。我看到还有最后几行字,集中精力去看。“对策:用他平时教我的思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冷静观察,严密监视,加强防备,表面平和,内心抓紧,外紧内松,保持友好,不到万不得已不撕破脸皮,照顾大家的面子。要维护友谊友情,更要捍卫爱人爱情。无论一个人怎么伟大高尚大度,爱情总是自私的,爱情是无法分享的,接受芸儿的教训,看护好自己的男人,守候好自己的爱情,捍卫好自己的权益。看他的表现,我不问不提不说,如果他主动解释辩解,则证明——确有此事,绝对有鬼,此地无银三百两,贼喊捉贼。如果他一直没事一般,不提这事,则——有可能我真的是神经过敏,想多了,多疑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愿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想要我的爱情,但是我不想失去和她的友情,我想要我的爱人,我也想保持住我的朋友。阿门,老天保佑我,什么都没有发生吧。”看完这段话,我的大脑几乎要崩溃了,这是什么逻辑,解释说明有鬼有事,不解释说明可能没事,可能是清白的!我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原来准备和海竹上床后好好谈话的,不能谈了,越谈会越麻烦,自己惹火烧身。我又将这张纸仔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海竹的思维之慎密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而对我和秋彤之间关系的怀疑程度也同样超出了我的想象。她既不想失去我,又不想失去秋彤这个朋友,但是,在她的感情砝码上,明显是我重,爱情重于友情。我不由有些焦虑,又有些心虚,因为我知道自己心里对秋彤的感受,虽然在现实里什么都没有做过,但是,有这个想法,也是对海竹的不忠。而秋彤,虽然她的心已经倾慕于那个空气里的异客,但是,对于现实中的我,她是从来没有什么想法的,她是心中坦荡从容的,她不仅将我视作最好的朋友,还将海竹视作最亲的姐妹之一,她是绝对没有想到海竹对她已经有了敌视和戒备防备之心的。正在这时,我听到海竹洗澡出来了,忙将纸团揉成一扔到纸篓里,然后出来进了卧室。躺在柔软宽松的大床上,我佯作疲劳,很快进入了梦乡,甚至打起了轻轻的鼾。我的身体一动不动,酣睡着,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看着眼前的黑暗,听着海竹的动静。海竹没有做声,身体不停地翻动着。黑夜里,偶尔传来她轻轻的叹息。第二天,我和海竹都正常起床,正常吃早饭,正常吻别分别去上班。上班后,处理完当天的事务,下午快下班时,我去了平总办公室。我还记挂着昨天孙栋恺在发行公司大会上发飙的事情,我想找平总谈谈,听听他这里的口风。如果此时不牵扯到秋彤,我是绝对不会管的,但是,因为和秋彤有关,我必须要了解清楚。推开平总办公室的门,他正兴致勃勃地在办公桌上铺开宣纸写毛笔字,一板一眼的还真有点模样。看我进来,平总笑了:“哎——老弟,来看看,我写的这幅字怎么样?”我看不懂书法,却也装作煞有介事一般左看右看:“嗯,不错,笔法有力,内功深厚,一气呵成,顺然流畅,看得出,平总对书法很有研究,很有造诣啊。”“哈哈。”平总大笑起来,放下毛笔,请我坐下,然后他也坐到我对过,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老弟,听说昨天你在发行公司全体人员培训会上讲课,效果很好啊。”平总看着我说。“哪里,一般!”我谦虚地说。“不必客气,你们开会的事情,我马上就知道了。我知道昨天孙总去了,还讲了话,重重地表扬了你,是不是?”我点点头。“孙总好像还敲打了一些人,是不是?”平总笑看我。“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我笑了。“当然,他前面讲话,后面就有人告诉我了。他昨天那话的内容,分明就是针对我的,当然,也有可能针对其他人,但是,我是绝对包括在内。作为一个高层,有意见当面不说,跑到全体人员大会上去讲,号召群众起来造反,搅乱搅散基层人员的人心,造成工作上的混乱和无序,这对集团有什么好处?我昨天知道了这个消息,很生气,当晚直接把这事给董事长汇报了。”“那董事长是怎么说的呢?”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平总,提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平总挠挠头皮:“董事长他只是说他知道了,然后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哦。”“这事有些怪,要是按照董事长一贯的做事风格脾气,他一定会发火,会去找孙总谈话,甚至会召开党委会专门批判孙总,可是,从昨晚到现在,这都快过去一天了,董事长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这边什么消息都没听到。”我迷迷糊糊地想,假如真的如昨天我和秋彤猜的那样,如果真的是孙栋恺在向董事长挑衅,借助这事吸引董事长主动跳出来和他斗,那么,董事长现在就是在故意按兵不动,或者,蓄势待发。我看着平总笑了下:“或者,董事长是在忙,还没来得及吧。”“搞不清,搞不懂,领导的心思,永远都捉摸不透啊。”平总摇摇头,无奈地说,“妈的,出力的是牛,挨打的也是牛,我这样的,就是出力干活卖命的命,在那些大人物眼里,不过是一个棋子,永远都是被别人摆布的对象,永远都是斗争的牺牲品。”平总似乎满腹牢骚,虽然说得有些道理,似乎他是有思想有想法的人,但是,我却又直觉,他似乎有些四肢发达大脑简单,起码他对事物的分析深度和广度比秋彤差远了。这时平总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径直走进了董事长和孙总,两人都面带笑容。我和平总都一愣,忙站起来招呼。董事长看到我笑了:“小家伙,亦老师,你也在这里啊,怎么,在这里给平总上课了?我今天刚听孙总说了,你这家伙昨天在大会上的发言很不错啊。可惜我出去开会了,不然非得去听听。对不住啊,亦老师,昨天没能亲自去你那里听课,不要见怪,我先主动检讨。”董事长这么一说,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孙栋恺和平总也笑起来,平总说:“董事长就是喜欢和下属打成一片,很平易近人。”董事长看着平总,脸色突然不笑了,变得严肃起来:“小平,知道我今天和孙总来这里干嘛的吗?”“不知道啊!是来视察的吧,正好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安排请二位用晚餐!”平总口上说不知道,心里却当成董事长和孙总来他这里蹭饭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