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秋彤极度痛苦自责矛盾的神情,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离奇的想法,我不由想起了那天李舜和我在海滩上说的一句话:要是秋彤是我的妹妹该多好!是啊,要是李舜和秋彤是兄妹或者姐弟关系,那么,这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秋彤不就可以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吗?可是,要是假设真的是这样,那么,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拥有了海竹,海竹爱我,我认为自己也爱她,我如何在海竹和秋彤之间做出选择?那个空气中的异客能走进现实和浮生如梦面对面吗?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极度纠葛起来。转而一想,我刚才只不过是假设,而这个假设显然是不可能的,我真是庸人自扰、自寻烦恼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可笑。一会儿,秋彤看着我说,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最终下了决心,:“大师,你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个虚幻空间里的人,是谁吗?”秋彤似乎现在已经习惯叫我大师了。“废话,我怎么会知道!”“好吧,既然我把你当做好朋友,那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的那个朋友,那个很懂管理和经营的朋友,在营销能力上,和你可以匹敌。只不过,这个人,是我在网上认识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也没通过电话,也没见过照片,也没视频过。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互相是空气里虚无缥缈但又切实存在的人。”“你很喜欢他,是吗?”我的心砰砰直跳。“嗯。”秋彤低语了一声,接着说,“我们在网上认识一年多了,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营销管理知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对发行营销工作的入门,就是他带我进来的。他以前是一个很风光的老板,只可惜,因为金融危机,他破产了,女朋友也离他而去,他于是离开了家乡,到外地创业,曾经就在海州,后来去了青岛,现在做旅游公司的业务经理。”“哦,他是哪里人啊?”我不由心跳加速。“明州人,浙商!”秋彤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知道吗?他的网名和我曾经的网名是一样的,后来,为了不混淆,他亲自为我取了新的网名,叫浮生如梦。你知道我曾经的网名和他现在的网名叫什么吗?”“你说——”我的声音有些嘶哑。“异客,大同小异的异,客人的客,很巧,和你的名字谐音。他取这网名和我当时取这网名的用意都是一样的,都是取‘独在异乡为异客’诗词中‘异客’的谐音。”秋彤笑了下,“你说,巧不巧?”“嗯,是很巧。”我吞咽了下喉咙,“这都是缘分啊。”“人生在世,聚散皆缘。”秋彤郁郁地说,“这个人的营销管理能力不在你之下,只是,他的情缘没你的好,你是身边女人不断,美女如云,他却是自己孤零零在外漂泊打拼。”“也不能这么说,他能认识你,也算是很有情缘啊。”我说。秋彤凄冷地笑了下:“我们终究只能是一个无言的结局,我必须面对我的现实,我只能嫁给李舜,别无选择,我不能给他任何承诺,任何东西,我只是在他那里索取了很多精神的安慰,却无以回报于他。现实里,我对不住我的恩人父母,对不住李舜,虚幻的世界里,我又对不住他。我这是犯了多大的罪孽啊。其实,我想好好对他,我愿意为他付出一些什么,我想让他幸福,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该给他什么。”秋彤的眼神里又带着极度的不安和羞愧,还有怅怅的迷惘。“谢谢你,浮生如梦。”我恍然觉得自己成了异客,不由说道。“谢我什么?”秋彤看着我。“谢……”我立刻清醒过来,顿了顿,“谢谢你告诉这些,这些你的隐私。”“不用谢,因为我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可以谈心的朋友。还有,不知怎么,我老是有时会觉得,你和他很……”“我和他很什么?”我说。秋彤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没什么,不说这个了,大师,你是亦克,是我现实里的好朋友,你和海竹都是我的好朋友。”秋彤这话似乎是要努力提醒自己什么。“我们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小猪,今天不知怎么,就告诉你了。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你能为我保密吗?”秋彤看着我。我郑重地点点头:“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谢谢你。”秋彤说着,轻叹了口气。看着秋彤凄婉的表情,我的嗓子突然有些哽咽。“现在,我说我是一个坏女人,你该信了吧?”秋彤楚楚地说。我看着秋彤,轻轻摇了摇头:“不,秋彤,听了你说的这事,我越发觉得你是一个好女人,一个无比优秀的女人。”“你在安慰我,在敷衍我。”秋彤悲怆地笑了下,“其实,你不用说,我心里也知道的。一个在精神上背叛了自己未婚夫背叛了自己恩人的女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难以称之为好女人。我其实就是一个虚有华丽的外表,败絮其中的女人。我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秋彤,我不许你这么作践自己!”我的声音有些急促和激动,“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这样的想法,不要再有了。在我的眼里,在我的心里,你是那么高尚那么尊贵那么圣洁的一个女人,你有你自己苦难的身世和经历,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到现在,你无力无对抗无情的现实,虚弱到只能去虚幻的空间里去寻找一丝精神的慰藉,这对你,已经够残酷的了,你为何,你何苦还要这么自责自己?不要,不要——”我的声音突然哽住了,眼睛有些发潮。秋彤默默地看着我,紧紧咬住嘴唇,眼神里闪出几分感动和感激。我站起身,看着秋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秋彤办公室。我没有回办公室,心情郁郁地直接开车去了海边,想透透心中的郁闷之气。来到海边的一处岩石边,周围很空旷,秋日的海风吹过我的脸,拨动着我狂躁而又纠结的心扉。站在岩石上,我面对秋日阳光下蔚蓝无边的大海,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突然想起浮生如梦曾经给我的留言:“客客,漫漫人生路,有着太多的不确定。世事难以预料,遇事无须太执,谁都无法带走什么,又何必纠结于某一人、某一时、某一事。只有看开了,想通了,才能随缘、随性、随心而为,不急不躁,不悲不喜,不咸不淡,随遇而安。”反复寻思着这句话,想着那个虚幻世界里惶恐而又不安地浮生如梦,想着刚才秋彤的那些话,想着秋彤今天痛苦而又凄婉的神情,我不由一阵酸疼,悲从心起,眼泪突然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泪流不止,我的心痛楚不已。半天,我擦干眼泪,坐在岩石上,点燃一支烟,呆呆地看着海面发呆。一支烟燃尽,烟头烧疼了我的手指,我从怅惘中反应过来,叹了口气,站起来。我沿着岩石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到海边的一处断崖,看到在岩石上,有一个人正弯腰弓背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手里握着一根钓竿,一阵风吹过,脑袋上几缕斑白的头发微微扬起。我走近,站在后面怔怔地看着他手里的钓竿。那人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有觉察到背后有人。这时,伴随一阵大风吹过,钓竿上的铃铛突然响起。“有鱼上钩了——”我忍不住说了一句。“是风吹的。”那人说了一句,边转过脸。“咦——是你?”看到对方,我和他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意外的声音。这位钓鱼翁乃是李舜的父亲老李。上次见到老李还是在医院里,我因为拯救秋彤光荣负伤进了医院,老李携夫人到医院探视我,彼时老李正在权欲场上春风得意,老李夫人借着老公的势头,也是如日中天,二人都显得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可是,此时见到老李,我不禁有些小小的意外,才过去不到一年,老李竟然变得如此衰老,曾经乌黑的头发变得有些斑白,曾经沉稳自信的目光现在显得有些沧桑和落魄,曾经平整平滑的脸面现在布满了岁月的皱纹。我知道老李同志沧桑巨变的原因,理解一个人从巅峰跌落到低谷时的那种心情,可是,却不曾体验过。现在,看到老李的巨大变化,我不由心里生出几分感慨。老李是如此,老李夫人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老两口同时赋闲,难得清闲,有个舒适的位置养老,该是多么幸福安逸的事情,求之不得。但是,对于在权欲场上博弈了半辈子的老李以及老李夫人而言,恐怕未必有这种悠闲的心情,那种巨大的失落感,那种环境的巨大改变,那种伴随着位置的失落而陡然巨变的人情世态,都会深深刺激着他们。其实,还有一点我此时没有想到,那就是失去位置后我为鱼肉、人为刀殂、任人宰割、被昔日对手秋后算账、穷追不舍,甚至成为某种斗争工具的狼狈不堪和落魄困窘。“呵呵,你不是小亦吗?”老李笑呵呵地看着我,放下鱼竿,站起来,向我伸出手。我和他握手:“伯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