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派出一支小队伍,像一群专与军方捣乱的破坏分子直奔景栋城,他们东放一阵枪,西扔几颗手榴弹,袭扰警局,伏击巡逻车,弄得缅兵赶紧回防,全力对付城里的骚乱。我这时率领一支队悄悄离开马卡河谷,星夜兼程赶往新的伏击地点。两天路程,只用一天一夜就提前赶到。我满意地看到,我的手下士兵抢先占领高地两侧,士兵不顾疲劳赶筑阵地,埋设地雷,布置火力点。我命令一支队长带领四个战斗小组插到西边山口,担任将马帮驱赶进口袋和断敌归路的重要任务。一切就绪,我站在山坡上。我看见一轮夕阳斜斜地挂在西天,夕阳沉重而饱满,把山峦的影子都扯歪了。我从望远镜里看见一个幻像,那是一条等待已久的蛇,果敢自卫队的马队弯弯曲曲,终于从山外的阴影游进透明的空气里。夕阳给我的敌人涂抹了一层绚烂的彩霞,那条蛇就这样披着亮闪闪的霞光慢慢向我的阵地游来。我此时不着急,也不紧张,好像在欣赏一幅难得的美景。敌人既然进来了,当然也就出不去,这座山谷里只会有一个胜利者,那就是我亦克。我告诉身边的狙击手,让他们分别瞄准身后有天线的士兵和军官模样的人,我放第一枪,立刻击毙通讯兵和领头的几名军官,同时要打爆电台。然后两门炮击炮同时开火,打马帮外围,前后打梅花形,把敌人往山谷中间赶。此时敌人一定会开火还击,那么,这时,我们的全体武器要一起开火,压住敌人的火力。我知道,通讯兵和军官这几个人是必须要死的,他们不死,就要死更多的人。虽然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但我没办法,只能杀了他们。我不想看到更多人死,不想让我的人死,不想让我自己死,所以,他们必须要死。我此时觉得自己似乎够狠了。一切准备就绪,我举着望远镜看着山谷。等敌人全部进入山谷,我举起手枪,“啪——”朝着天空开了一枪。枪声就是命令,攻击开始。“砰砰砰砰——”四声清脆的枪声过后,我从望远镜里看到,身背电台的通讯兵连同身后的电台一起歪倒在地,电台升起一股青烟,同时两名军官也应声倒地。正在乱哄哄行进的马帮瞬间静了下来——我屏住呼吸看着这短暂的安静,他们一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震住了。大地静了几秒钟,不是静,是时间滞留,地球停止转动。我接着听到耳边传来连续的响声,接着看见几只巨大而美丽的火球从敌人前方和后方的峡谷口升腾起来,那火球滚动着,翻腾着,变成一朵璀璨的蘑菇云,随后才有猛烈的爆炸像雷声一样隆隆地碾过宁静的空气。我知道那是我们的迫击炮在打梅花形射击驱赶敌人,随即,四处枪炮都响起来,山谷像开了锅,爆炸的烟雾把敌人的马队团团包围起来。支队长带领人马向敌人后卫发起攻击,切断了他们的退路。似乎刚才打中的两个军官并不是马帮的指挥官,因为我看到他们有秩序地就地隐蔽进行还击抵抗。我用望远镜搜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名正躲在岩石的射击死角指挥战斗的指挥官。“副司令,要不要让炮击炮冲那指挥官的地方来上几炮?”支队长说。我摇摇头。“那……要不让狙击手解决了他?”支队长又说。我继续摇头。既然一开始没有干掉头目,这会儿再打意义就不大了,收不到那效果了。而且,我脑子里又开始转悠新主意,留着这指挥官的命似乎是有用的。我继续用望远镜观察,却并没有看到阿来的影子。莫非,阿来没有在这里?没有跟随马帮行动?一阵激烈的交火之后,处于地势低处的马帮吃了大亏,越打越被动。这还是我暂时留情的,没有让迫击炮往人群密集处轰击,不然他们死伤会很惨重。当然,我没有命令重武器继续开火,也是顾虑会打死打伤牲口。对方指挥官听见爆炸当然明白中了埋伏,他似乎明白敢于袭击他,尤其敢于在距离城市不远的地方向他袭击的人决非等闲之辈。他下令将骡马赶进寨子里,收缩队伍,似乎想等待援军解围。我暂时命令停止射击,同时将目前交战的情况告诉了老秦和李舜。老秦一直按兵不动等待我这边的结果,听我说了目前交火的情况后,他表示他们已经成了失去和外界联系的瓮中之鳖,电台被打掉,他们是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的,除非依靠人力往外送信,但目前他们被我们包围地水泄不通,想派出人去通风报信,难上加难,所以先把他们困死是可以的。李舜也表示赞同我的做法。同时指示说,在金三角打仗,核心是争夺货物,不是杀人,即使牲口也不许射击。你把骡马打死了,多达十几吨的货物谁来运输?漫漫山道,翻山越岭,牲口是金三角惟一的运输工具,没有工具你就是打赢了也没用。我明白李舜的意思,他和我想到一起了,这就是金三角战争的特殊性。夜幕降临,双方休战,山头上团团烧起篝火来。果敢自卫队马帮已成瓮中之鳖,他们溜不掉,我认为是沉重的货物拖了他们后腿,人可以悄悄溜掉,货物和牲口却溜不掉。即将到来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山头上的前进军,战场变成浪漫之夜,兴奋和性急的掸族士兵在阵地上敲响象脚鼓,吹起笛子,跳起欢乐的火堆舞。鼓声和歌声在安静的山谷里传得很远,而那些红通通的篝火,远远看上去好像美丽发光的珍珠项链环绕在崇山峻岭的脖子上。我猜想,此时躲在山沟里的马帮指挥官的心情可能比较痛苦,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毒品数量太大,没法突围,如果扔下毒品,突围又变得毫无意义,所以他必须在这个两难选择中忍受折磨。我虽然不知道这指挥官是谁,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个明智识时务的人,他决不会与毒品共存亡,人是第一宝贵的财富,没有人,再多冰又有何用?这种观点比较接近西方的人本主义思想。其实我心里也是有些麻杆打狼的感觉,如果他们以死相拼,鱼死网破,骡马打死了,毒品焚烧了,这样的胜利要来又有何用?想了半天,次日黎明,攻击再次开始前,我让人向山下的马帮下达最后通牒:“给你们两小时考虑,要么投降,要么决战;投降,保证一个不杀,来去自由,决战,保证一个活口不留,全部杀光!”我的最后通牒充满血腥,杀气腾腾。在这样的时刻,我知道,我必须要在气势上压住他们。果敢自卫队马帮最终在在敌人和死亡的压力下屈服了,指挥官明智地选择了保全大家性命的做法。所以半小时后,果敢自卫队马帮宣布缴械投降。我命令一支队长带人下山去接受投降,同时我跟在队伍后面,继续用望远镜搜寻阿来的影子。一直没有看到阿来。我命令把对方指挥官压过来,询问他的队伍里有没有阿来这个人,指挥官想了半天,摇摇头,说确实没有。看指挥官的样子,不像是撒谎。看来,阿来没有跟随押运毒品的队伍一起行动。我命令支队长把俘虏集合起来,我向他们保证,战斗全部结束后,他们来去自由,但是暂时不能放他们走。支队长带人打扫战场,收拢人马,伤者简单包扎,死者就地掩埋,对方死了几个人,我们有十几个受伤的,没有死亡。我兴冲冲让人给老秦发报:这里战斗顺利结束,大获全胜,你那边可以行动了!老秦接着就回复我:验货了没有?我一愣,忙让支队长带人去验货。我此时觉得老秦有些小心过分了,觉得验货其实有些多余。我接着让人给李舜发报:战斗结束,进展顺利,大获全胜,没有见到阿来。片刻,李舜回电,没提阿来,直接发问:验货了吗?我擦,李舜和老秦都是最关心这一点。难道我辛辛苦苦带人夺过来的会是假货?难道他们兴师动众一百多人长途劳顿押运的会是假货?这可能吗?我很不以为然地点燃一支烟,慢慢吸着,边四处扫视着。一会儿,一支队长脸色死灰一般跌跌撞撞跑过来,结结巴巴地对我说:“副总司令,不好了。”“怎么了?”看着支队长的神态,我顿有不祥之感。“骡马上驮的货物,都是粮食,不是我们要的货物。”支队长说。啊,我大吃一惊,看着支队长:“你全部都检查了?”“是的,全部都检查了,所有的货物我都亲自检查了,都是粮食。”我的心猛地一顿,大步走到骡马跟前,摸出一把刀子,用力往袋子里戳去——果真是粮食,都是白花花的大米。我又连续戳了几个袋子,都是大米。我靠,果真没有冰,都是大米啊。老子上当了?中计了?我忙过去审问那指挥官,指挥官一头雾水,说他不知道什么毒品的事情,说自己只是受命带人押运这批货物到指定边境地点,至于我们为什么要兴师动众抢夺这批大米,他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一直就想问,但又不敢问。这会儿指挥官似乎明白了什么,明白我们把他押运的这货物当做毒品了,所以才会伏击他们。既然明白了,他也就没必要问了。支队长不信,把雪亮的马刀架到指挥官的脖子上,威胁他如果不说实话就割断他的喉咙砍下他的脑袋。支队长真急了,目露凶光,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指挥官噗通跪倒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哀求,对天发誓说真的不知道毒品的事情。我看指挥官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加上在队伍里又没有发现阿来,似乎也是能验证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