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从远处收回眼光,循声看向那个弓腰低头的中年人。他并未意外,淡淡问道:“元信子!你受人差遣而身不由己,何罪之有?更何况你乃凌道的左膀右臂,何不追随而去……”
那双颊枯瘦的中年男子,已是洞天初期大成的修为。而其并非别人,正是元信子。他曾在六合秘境与林一纠缠数年,又在魔城之中再次交锋。彼此之间,倒也颇有渊源!
元信子眼光微抬,禁不住暗叹了声。自己若是凌道妖尊的左膀右臂,又何至于如此的落魄。他忙又低头回道:“在下已悔过自新,只为弃暗投明……”
林一似笑非笑,不予可否。
元信子舔舐了嘴唇,吞咽一下心头的不安,接着说道:“林尊不计前嫌,令在下诚惶诚恐!”他稍稍一顿,双手举过头顶,毅然决然地又道:“元信子只求拜入林尊门下,还望垂怜一二!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这一番话由修士口中说出,意义非凡,乃是投身效命的誓约!
厉粟等人皆在留意着元信子的一举一动,不由得暗松了口气。事起突然,又逢九天塔开启,魔城的众多修士已忙着抢夺机缘去了,却没几人将魔荒的长老、大巫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前辈人物都已投诚,可见改投门庭恰如此时也!而这位前辈人物究竟是慧心决断,还是和光同尘,抑或是另有企图,只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元信子,你对这九天塔所知几何?”
林一看着毕恭毕敬的元信子,心头颇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而他并没有答应对方的归顺,反倒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人与人之间本来无怨无争,只因欲念作祟,这才尔虞我诈并生死相逐。若想摆脱这身不由己的困惑,亦唯有成为强者而方能不失自我。在元信子以及历粟等人看来,魔城新主无疑便是巍巍高山、遮天大树,足以倚靠、攀附而以求庇护。而林某人的心中,他不过是一块凸起的石头,恰好被人用来垫脚罢了!中天魔城,真的与自己有关吗?
察言观色,体察上意,乃身为属下最基本的修为。元信子听话听音,心头一振,猛然直起腰身,端着的双手依旧是平直且恭谨有加,并忙随声回道:“在下对九天塔虽然所知甚少,而忝为管事长老的那几年,倒也听说过几段传言……”见林一不以为然地转向空旷的四周,他心念急闪,接着分说道:“据悉,只因星辰异动,九天塔方才假借天地气机开启一回,奈何所在禁制颇多,以至于仙君境界以下的修士不敢轻易靠近……”其又手指远处云雾中的塔门,示意道:“一旦入塔,或十余年、或数十上百年,非天地气机减缓而不得回转。塔中固然凶险,却也机缘无数。此外……”
元信子看向林一,继续说道:“魔城四门早已封死,各城皆有修士戒备。我等只要走出清微城,必将惹起混乱。不知林尊是要守在此处,还是……”他本人受到排挤冷落,或是失宠,根本参与不到即将发生的大事之中,却还是从各种迹象中有所猜测。故而,其话说了一半,已是不言而喻。在真相未明之前,中天魔城的一切照旧。而凌道广邀洪荒高手至此,并声称畅通无阻,实则早已将中天魔城变作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林一打量着元信子的神情,并留意着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转而看向那巍峨高耸的巨塔,暗忖道:且不管凌道、青叶的阴谋诡计,天宁、天弃怎样的用意,那九天塔中注定有血雨腥风,少不了艰险重重。自己之所以迟迟没有动身,谨慎起见,还是有碍于塔内情形的一无所知。
不,眼下至少有了一个元信子,以及他的几段传言……
林一思忖片刻,不再迟疑,冲着数十丈外等待的人群说道:“林某成为魔城之主,收留你等不难。若非如此,你我则毫不相干……”他不待众人回过神来,不容置疑地摆了摆手,命道:“是随林某同行,还是就此等候,诸位各行其便。元信子暂行管辖约束之责!”其又看向左右,眉梢一挑,含笑道:“两位兄弟!入塔走一遭如何……”
虎头憋了半晌不出声,终于来了兴致,顿时横起大棒,不无豪情地大笑道:“哈哈!纵然刀山火海,虎哥一往无前……”
老龙则是倒拎着七尺银刀,浑身透着凛然的杀气,应声道:“冲锋陷阵,焉能少了我老龙……”
元信子神色焕然,暗自称幸。俗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果不其然,才将投诚归顺便被委以管事重任。从龙首义之功,是断然跑不掉了。他气势一盛,转而冲着不远处的四五十位魔城修士喝道:“以十人为队,推举一位执事,彼此前后左右呼应,随本长老为林尊保驾护法,敢有违令者严惩不贷……”
厉粟等人皆受管束多年,对于令行禁止的规矩早已熟谙于胸,不待元信子再作吩咐,已分成了五拨,并各自推举一位修为最高的成为领队执事。此番机缘难得,没谁愿意留守原地。转眼之间,众人已是整装待发的架势!
林一有些意外,不由得冲着众人笑着点了点头。可见物尽其才,人尽其用。这个元信子虽然善于投机,且名利心重,却并非一无是处!而他并不多言,带着老龙与虎头直奔前方。
元信子只觉得多年来的郁郁之气一扫而空,踌躇满志的他手臂一挥,不假辞色地吩咐道:“厉粟,为林尊左右两翼。余下人等,随后听命调遣!”
当最后的五十多道人影飞入九天塔,百里清微城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