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本国师也想问问敏王殿下。”萧景姒微微抬起眼睫,不似凤知昰情绪大动,她不瘟不火地问,“凤知昰你要造反吗?”“休要当众妖言惑众,你刺杀太后在先,畏罪潜逃在后,还敢在此猖獗,今日本王便要为民除害,伐佞正本!”凤知昰对外大喝一声,“御林军何在?”百官哗然间,成百上千的御林军立刻进殿,瞬间便包围了整个金銮殿。凤知昰沉声令道:“将萧景姒与这群贼子全部拿下,如若反抗,杀无赦。”御林军何时听从敏王的调令了?令下,不过须臾,所有御林军拔剑、涌入、逼近,一气呵成,剑尖却直指敏王凤知昰。这一变故,凤知昰始料未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瞳孔:“你、你们——”即便萧景姒离宫,这大凉,还是在她股掌,皇城御林军自始至终都只听她一人号令。九门提督刘大人目瞪口呆了许久,才吹胡子瞪眼,当场发作:“萧景姒,你只手遮天,可还有王法?”到底,这大凉的军事、政事有几成是握在萧景姒手里的,谁都不知道,她太高深莫测了。“王法?”萧景姒轻笑了一声,走近九门提督跟前,如玉的眸中淡淡流淌光辉,静而祥和,她道:“本国师今日便与各位大人说说王法。”刘大人一把老骨头下意识就是一软!身子颤抖,看那女子已缓缓走上了镶金砌玉的台阶,拂了拂衣袖,端站在金銮龙椅前,睥睨众人。清清灵灵的嗓音,不紧不慢:“敏王凤知昰,谋害太后,嫁祸于人,该当何罪?”慢条斯理的语气,气势,却逼人。凤知昰额头竟冒出了一层冷汗。话落,萧景姒顿了片刻,冷冷清清的眸:“勾结苏家罪臣起兵造反,卖国投敌置边关百姓于不顾,该当何罪?”“妖言惑——”她打断凤知昰的辩驳,不慌不忙幽幽道:“结党营私,豢养私兵,又该当何罪!”不瘟不火的话语,却久久不散,不绝于耳。三条罪状,条条都是死罪,国师萧景姒此番,是要治一治敏王。凤知昰脸色惨白,额头有豆大的汗淌下,他大声驳斥:“你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眼神飘忽,嗓门如雷,倒更似虚张声势。也是,对上国师大人,谁还能不慌不乱。“萧景姒,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本王一片丹心岂容你诬陷。”诚然,敏王不认罪,匡扶于他的大臣亦是义愤填膺,一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大骂萧景姒为非作歹,却又敢怒不敢言。不认是吧?很好。萧景姒轻唤:“韩大人。”大理寺韩卿上前:“老臣在。”“未免百官说本国师假公济私有失公道,这案子便由你来审吧。”韩大人领命:“是。”大凉谁不知道大理寺的韩大人对国师大人唯命是从,说白了,姑且不说怎么审,但怎么判还是得国师大人点头才作数。韩大人朝外高声喊道:“将证人带上来。”只见女子被带上了殿,凤知昰登时呆若木鸡。不是别人,这女子正是太后被杀一案唯一的幸存者,宜阳郡主凌织。大理寺卿当百官之面,声声掷地有声,佐证国师大人所问的三条罪状。其一罪,宜阳郡主凌织指认敏王于护国寺刺杀太后,有敏王府令牌为证,该当死罪。其二罪,敏王与西陵太子衡亲笔书信为证,论实敏王为一己私利,将关河镇与兖州投敌西陵,陷边关百姓于烽火狼烟中,该当死罪。其三罪,敏王勾结吏部,插手官员调配,铲除异己之余,行藏污纳垢之举,有官吏买卖账册为证,且有谢家司器营交易记录可追溯敏王私购军事物资,于常州豢养私兵,该当死罪。如此一番审问一来,拨开云雾,真相大白,条条罪证,铁证如山,敏王凤知昰一时百口莫辩。以九门提督和吏部尚书等为首的敏王党,各个头冒冷汗,身子发颤,脑中便只余一个念头,完了,敏王完了,大家都完了,国师大人有备而来,早就筹谋好了一切,这罪证条条,证据确凿,分明是早有预谋,是国师大人请君入瓮呐!大理寺卿韩大人审完案,退至一旁,请国师大人定夺。萧景姒坐在龙椅旁专供垂帘听政的小榻上,懒懒抬眸:“这罪,敏王殿下是认还是不认?”凤知昰满头的汗,神色极其难看,脸色铁青,一双阴戾的眸中火光四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个妖女,本王今日便手刃了你,为我大凉除暴安良。”话后,他从腰间拔出了软剑,长吼一声,纵身便扑向小榻上的萧景姒,剑刃直指。“景姒!”不知是何人失声大喊了一句。猝不及防,那剑对准萧景姒刺去。却见她缓缓后倾,一只手撑在榻上,借力一转,起跳,缎面的锦靴便踢中了凤知昰的肩头,他被大力踢开,重力不稳,跌落下了台阶,顿时,御林军上前,包围了他。萧景姒一掌拍在伏案上:“不知悔改,藏剑入殿,罪加一等。”殿下,秦臻与凤玉卿等人松了一口气,只是九门提督与吏部尚书等人可就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口了,背脊生寒,一声不吭地等着国师大人发落。她微微沉了声,墨染的眸,少了几分温润,更显气势凌人:“四罪并罚,传令,立刻收押敏王,幽禁天牢,终生不得踏出一步。”大理寺卿韩大人领命:“下官遵旨。”一声令下,御林军将凤知昰扣押,拖出大殿。一路,便闻敏王大吼大叫,疯癫一般地发狂,眼神似乎下一刻便要扑上去喝血啖肉。“萧景姒!你这个妖女!”“牝鸡持政,祸我大凉!”“妖女!你该死!该死!”“哈哈哈……妖女当道,妖女当道!”妖女当道?谁说不是,敏王筹谋了多年,敛其锋芒,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地做了这么多,却被萧景姒轻而易举地一口反咬。这等心思,这大凉,还有谁能与她相较。敏王凤知昰,便如此下台,再无翻身之地了,此番,国师大人大获全胜。萧景姒一手撑在伏案上,抬抬眼皮:“你们,可还有话说?”秦臻笑,满脸掩都掩不住的骄傲,洪宝德瞟了他一眼,觉得秦臻太没有同情心了。天家几个王爷呢,除了从不问世的几位唯唯诺诺不吭声,晋王全程看好戏,宣王一脸懵逼,兴许是脑子跟不上,还没转过来,再看百官,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众人皆道:“臣等附议。”国师大人回国了,敢怒不敢言的日子,也回来了。“你们没有,本国师有。”坐在金銮龙椅旁的小榻上的女子,缓缓起身,身后的宫人连忙上前,为她提起裙摆,顺阶而下。果然,国师大人从来不纵容,不姑息养奸。百官闻言,头低得更低了。萧景姒抬起手,慢慢悠悠指过:“你、你、你们,”太保,九门提督,以及吏部众人顿时全部双膝跪了。素白纤细的小手一转,她心平气和的嗓音似从远处飘来,轻轻扬扬:“还有你们。”光禄大夫和刑部尚书等人,也都全部跪了。难怪她作壁上观,任敏王一步步往上爬。呵,一个不漏,敏王党的人,这次全部被她一锅端了出来,真是好一出不动声色的欲擒故纵呐。凤玉卿端着笑,瞧着好戏。“臣请国师大人降罪。”“臣请国师大人降罪。”“臣请国师大人降罪。”大殿之上,跪了一地的官员,皆是一品二品的重臣,如此釜底抽薪的阵势,就是大凉开国多年也前所未见。想来,国师大人是要借着敏王的东风,将朝中的反国师派一次斩草除根。“你们与罪王凤知昰一丘之貉,同谋举事,为臣不忠,煽动朝变。”嗓音毫不强势,便如同家常一般,萧景姒淡淡问,“说说,该当何罪?”“臣罪该万死。”“国师大人恕罪。”“求国师大人饶命。”一个个两朝重臣,平日里哪个不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这会儿,全部成了软骨头,所以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国师萧景姒天生便是玩政的料。萧景姒道:“死罪可免,革职查办。”问,“可还有异议?”谁敢?“臣等附议。”“臣等附议。”睨了一眼众人,萧景姒道:“无事退朝。”众人抹汗的抹汗,拍胸的拍胸,一个个吓白了脸,赶紧退朝,此番,国师大人一口吃下了朝堂半壁江山,来了个大换血,剩下的官员,多为中立派,见识了这一番动作,怕是也再没胆子策反了。这下马威,立竿见影。凤玉卿抱着手,笑了笑:“本王与颐华长公主周旋了这么久,才将七皇弟的老底挖清楚,你倒好,一回来便坐收渔翁。”萧景姒一身白色宫装,不施脂粉的脸,显得柔和无害,对视凤玉卿的眼:“手足相残、同宗相害,晋王殿下做不得这等失民心之事,本国师便只好代劳了。”凤玉卿冷哼:“诡辩。”她不置可否。凤容璃还是一脸一知半解,朝堂之事没什么兴趣,他欲言又止了很久,莫名其妙就脱口而出了:“你那个小侍卫呢?同你一起回来了吗?”“……”凤玉卿一个眼神过去,他闭嘴了。皇家的颜面,不能丢!见百官都已走远,洪宝德便立刻蹦哒到萧景姒面前,多日不见,她甚是想念:“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西陵安营扎寨生儿育女呢。”“……”萧景姒不知道怎么回话了。秦臻冷了冷眼,板正严肃地看了洪宝德一眼:“洪宝德。”她最怕秦臻这幅老成的样子了,立马投降,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失言,失言。”“颐华长公主如何了?”几人一同坐下,萧景姒命人煮茶。秦臻回道:“伤了腿,修养些时日便无大碍。”毫无疑问,颐华长公主的腿上定是凤知昰所为,为了顺利夺位,他不择手段。“放心好了,”宝德笑得明眸皓齿,道,“有温伯侯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伤养得滋润着呢。”茶方才刚端上来,殿外有人高声喊:“报!”进殿之人是大理寺的少卿,神色慌张。“国师大人,敏王殿下收押途中逃脱了桎梏,在延华门前举兵动武,且挟持了苏端妃以令众将。”这茶,是喝不成了。萧景姒等人刻不容缓,一同去了延华门。延华门前,一伙人马正护着凤知昰与御林军周旋,端妃苏暮词被凤知昰挟持在手,一行不过百来人,却各个武艺超群,兴许是多少有几分顾忌凤知昰亲王的身份,又投鼠忌器怕伤着苏端妃,御林军并未痛下杀手,两方缠斗在一起。刚刚退朝还未来得及出延华门的一干大臣也都缩在延华门对面的延阳门的角落里,生怕乱箭伤人殃及无辜。见萧景姒前来,大理寺卿常大人立马上前:“下官办事不利,请国师大人降罪。”萧景姒抬手,让其退至一边,审视着延华门前动乱,见又一伙黑衣人从城墙外涌入,穿着皆是一身黑衣,持剑负箭,团团将凤知昰围在中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樱唇微微轻启,萧景姒不紧不慢道:“御林军听令,捉拿佞贼,死伤不论。”御林军得了令,便无所顾忌,顿时放开手脚全力进攻。黑衣死士摆阵,取下身后的箭矢,多箭齐发。混乱中,一支黑色箭矢穿梭过御林军的防御,破空射来,速度迅猛,对准的方向是——秦臻大喊:“宝德!”他与洪宝德间隔着并不会武艺的大理寺卿,要出手,已然来不及了,眼睁睁便见那箭矢射向洪宝德胸口。她儿时虽也跟着萧景姒学过几日剑法,却不得其法,学得一塌糊涂,哪里躲得过这致命的箭矢,洪宝德僵着身子,下意识便后退,手却被拽住,一个大力狠狠一拉,只见萧景姒的脸,猛地撞进她眼底。“啾——”洪宝德踉跄地退开了,那箭擦着萧景姒的脸,射进了延阳门的殿门上。洪宝德大吼一声:“景姒!”萧景姒猛地撞在了门上,被箭矢震得趔趄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站直身子。呼,好险,箭尖刚好擦过萧景姒的脸。洪宝德急急问道:“你没事吧。”她抬头,脸侧上有一道血痕,横亘了半张脸,有血缓缓渗出。洪宝德倒抽一口气,脸都白了,红着眼便喊:“宣太医!”话才刚落,萧景姒脸上的伤口,有淡淡蓝光萦绕,瞳孔淡淡蓝色涌现,脸上血液回流,那一指长的伤口迅速愈合。“你——”凤容璃一个字刚开口,便不知是何人,惊叫了一声,大喊“妖……妖、妖怪!”“妖怪!”“有妖怪!”“国、国师大人是……是妖、妖、妖——”九门提督刘大人的话结结巴巴还没说完,安远将军秦臻便大吼一声:“都闭嘴!造谣生事者,全部杀!”顿时,延阳门前的一干大臣们,全部噤若寒蝉,一双双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放,豆大的汗珠滚下来。“景姒,你没事吧?”是洪宝德,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她才不管什么妖不妖,只管她家景姒的安危。萧景姒摇头:“没事,你不是看到了吗?一点事都没有。”凤玉卿与凤容璃都怔忡在原地,盯着萧景姒的脸看,当真一点伤都没有……北赢有妖,北赢有妖……这样的市井传闻,从来便没有消停过,却从未有人见过妖,今日,却见萧景姒的脸,伤口自愈,蓝眸夭夭。她却似置身事外一般,从容不迫地走到殿门前,取了射进门中的黑色箭矢,转身,微微抬眸,慢条斯理地掷出。箭矢飞出,破风疾速射去,快得看不清影子,便只闻一声惨叫:“啊——”众人看去,那箭不偏不倚,射在了凤知昰的大腿上,他身子一软,御林军趁势便将端妃苏暮词解救出来,刀剑立马架在了凤知昰脖颈上。凤知昰被俘,所有黑衣死士,毫不犹豫便刎颈自行了断,登时,血腥味弥漫,延华门前躺了一地尸体。这死士,倒是忠心为主。“国、国师大人,敏王该当何处?”兴许是被方才一幕吓到了,大理寺卿韩大人看都不敢看萧景姒。萧景姒顿了片刻,嗓音冷冷:“押下去,三日后,在延华门处斩!”她本留了生路的,是他非要选死路,百官皆在,以儆效尤。一句话落,一片哗然。这大凉,便也只有国师萧景姒敢斩杀皇室之人,从太子,到周王,再到敏王,下场一个比一个惨。缩在角落里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吓得哆哆嗦嗦。妖女当道,妖女当道……敏王的话,竟一语成谶了。不过半日,国师大人是妖的传闻不胫而走,凉都上下众所周知,且人心惶惶,宫中也有传,明妃因丧子,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曾神智不清时念道,国师眼眸为蓝,一箭穿心不死不伤,乃妖女幻化。一时间,市井议论纷纷,什么样的传闻都有。有人传,国师大人是北赢的女妖。有人传,国师大人是人头妖身,三头六臂,吃人喝血。有人传,国师大人画皮换脸,专吸男子精元,喝处子之血,以驻容貌。还有人传,国师大人不仅会预言,伤口可自愈,还通蛊术魅术,专迷惑人心。黄昏时,怡亲王妃入宫,来星月殿小坐,殿外的杏花还是开得那般盛,落英缤纷,十分好看。兴许是因着怀了身孕,沈银桑丰腴了些,不似以前那般骨瘦如柴,气色也极好,摆了棋盘,与萧景姒对弈了两局。沈银桑一边看着棋盘,一边道:“凉都上下都在传你是北赢的妖精。”萧景姒嗯了一声,神色无常,心无旁骛地落了一子:“悠悠众口难堵,我这妖女之名,现如今是坐实了。”沈银桑的手一顿,抬起头来:“你当真是妖?”萧景姒笑而不语。沈银桑有些心不在焉,落了一子,细看竟落错了子,失笑道:“伤口自愈,又能预言,说是妖,也并不像天方夜谭。”便是宣王,上午在怡亲王府,也是念念叨叨了好久,说是亲眼所见是妖没错。沉吟了一下,萧景姒点头:“嗯,大概算是吧。”她体内有楚彧的内丹,也算小半个妖吧,总归是纸包不住火,便也不需遮遮掩掩了。沈银桑瞪着好看的凤眼,惊讶有之,好奇更甚,盯着萧景姒仔仔细细打量:“原来北赢真的有妖,我听十六爷说相传妖本源是兽,景姒你是什么?”萧景姒:“……”她觉得,银桑被凤朝九给教得没有以前那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萧景姒道,“你怀了身子,安心养胎。”沈银桑便也不再问了。又下了一局,五局棋,沈银桑输了五局,她有些懊恼,喝了茶便回怡亲王府了,凤朝九来接她,问了她一样的问题。萧景姒不好答,她本源不是兽。看着窗外花落,夕阳西下,萧景姒痴痴出神,念了一句:“今日楚彧行太子册封礼,这个时辰,大抵开始了。”紫湘应道,说是。这会儿,西陵境外的荒郊,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行驶得很快,驾马的人一身黑色长衫。“爷,您现在去大凉,谁还能不知道册封大典上的太子是假的。”这驾马的,可不就是菁华,那车上的,正是楚彧。而在西陵皇宫受封太子的,是菁云幻化的假冒品。马车里传出来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又如何?”冷声催促,“快点!”------题外话------求月票,没动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