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儿？”乔倩倩轻声问道，声音有些颤抖。老妇人耷拉着眼皮，或许是太过劳累的原因，她的上眼皮已经快要和下眼皮靠在一起了，听到乔倩倩的声音，她努力将上下眼皮分开来，疑惑的打量着乔倩倩。“你是？”她有些没能认出来乔倩倩。她出嫁的时候年纪还那么小，转眼间已经过去快十年了。乔倩倩将墨镜摘下来，笑着说道：“花婶儿，是我啊。”花婶儿思索片刻，似乎终于想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乔倩倩难以置信道：“倩倩，是倩倩吗？”“是我，是我。”乔倩倩激动的扑过去，抱住花婶儿。花婶赶忙推开她，不好意思道：“快别这样，把你衣服都弄脏了。”她刚才山里回来，身上的衣服好几天都没洗了，反观乔倩倩，一身穿着看起来就不可能是便宜货，花婶很清楚，乔倩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了。见花婶想要推开自己，乔倩倩更加用力抱住了她。“怎么会弄脏，我小时候可没少喝你家的牛奶。”乔倩倩很是欢喜的说道。花婶见她丝毫不见外，也不再勉强。“这次回来是看你爸妈？”花婶笑呵呵的问道。花婶看着乔倩倩的身影一阵恍惚，眼中尽是宠爱。乔倩倩从花婶的肩上爬起来，点点头道：“算是吧。”除了父母，能见到花婶这已经让乔倩倩感到无比开心了。“对了，晓峰现在怎么样？”乔倩倩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的问道。“在市里上高三呢，应该也就这两天回来了，明年就要高考了。”花婶说着，眉宇间不禁出现了愁容。孩子学习是不错，可对她这样的家庭而言，有这么一个学习好的孩子反而是一种巨大的悲剧。“有什么困难吗？”乔倩倩见她神色黯然，不由轻声问道。花婶赶忙微笑：“没事，家里都挺好的。”“我还要回家喂羊，待会去你家看你。”花婶怕乔倩倩看出什么，赶忙借口离开了。见花婶牵着老黄牛离开的背影，乔倩倩不由叹了口气。她轻轻挽住张青山的胳膊，低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没钱买奶粉，花婶见我可怜，正好她家有头奶牛，经常给我送热好的牛奶喝，一直送到四五岁的时候。”“花婶原本也有一个女儿的，和我同岁，有一年下暴雨，她放牛不小心被洪水卷走了。”“或许是因为对女儿亏欠的原因，她一直对我很好，吃什么好吃的都会悄悄叫我去她家吃，一直把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出嫁那年，花婶劝了我妈好几次……”“晓峰是她家唯一的儿子，比我小六岁，小时候经常跟在我屁股后面……”乔倩倩轻声说起往事，张青山细心的听着，看着花婶的背影眼神不禁出现了感激之情，毫无疑问，她对乔倩倩有着相当大的养育之恩。“转眼间，他都高三了。”乔倩倩感慨道。“转眼间，你不都快成我老婆了吗？”张青山打趣道。乔倩倩白了他一眼，紧接着神色恢复正常，低声道：“青山，我想帮帮花婶，可花婶性格特别要强，我怕她不接受。”张青山点头，这一点她倒是看出来了，她刚才应该就是担心乔倩倩说要帮她之类的，所以才借口离开的。“交给我吧，这事不难。”张青山笑着说道。“完了看吧。”乔倩倩看了一眼张青山，还是犹豫道。一个大学生的上学费用对白云山这样的普通农村家庭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对现在的乔倩倩而言却不算什么，对张青山而言就更少了，两人虽然都有钱，但怎么帮花婶却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先回家吧。”张青山笑道。乔倩倩点头，带着张青山一起顺着大路向后走去。走了几步，便看到了距离大路大概二十多米远的小坡上被开辟出了一块空地，三间房子坐落在空地上，院子四周都是高大的洋槐树和柳树，树干都很粗，看起来应该有些年份了，因为是冬天的原因，树干上面光秃秃的，看起来很是凄凉。看到那三间朴素的房子，乔倩倩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张青山明白，这里就是乔倩倩从小长大的家了。两人顺着小路向上，很快就走到了院子里面，农村普遍没有围院墙的习惯，一是围院墙需要花钱，二是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小偷根本不会来。下午五点多，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站在院子中，可以清楚的看到烟囱中正在冒着青烟，房子里电视的声音格外清晰，与电视声音混杂在一起的是菜刀与案板碰撞的声音。乔倩倩站在外面，突然有些不敢进去了。就在这时，门帘被掀起，刘玲提着一桶泔水从房子里面走了出来。她正准备去倒掉泔水，可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手里的一桶泔水直接从手里脱落，掉在了地上，好在桶里泔水并不多，没有洒出来。不过水桶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是引起了房子里乔大牛的注意，他走出房间问道：“怎么了？”紧接着，他便顺着刘玲的目光看到了乔倩倩。几人对视着，都互相愣在了原地。终于，还是乔倩倩忍不住率先开口道：“爸，妈，我回来了。”乔大牛黝黑的脸上有些动容，闻言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玲则是有些尴尬，但还是赶忙招呼道：“快回家，外面多冻啊。”乔倩倩忍着眼泪用力点头，然后走了过去。张青山提着三个大行李箱，跟着走了进去。一进屋子，顿时暖和了许多。“你再去掏点碳，把火炉子烧旺点。”刘玲见火炉子并不是很热，立刻吩咐道。“你们快坐，吃过饭了吗？”她热情的招呼道。“吃了。”乔倩倩点头道。张青山也点头，他诧异的看了一眼刘玲，一年多没见，她现在的样子让张青山都有些不适应了。“我正做饭呢，再吃点吧。”刘玲客气道。这时，乔大牛提着一篓子碳回来，掀开火炉子，往里面扔了两块已经敲好的，火炉子立刻轰轰烧了起来。城市里面依旧禁止烧炭取暖，但在这样的人口稀少的小乡村，即使一年四季烧炭也不可能造成什么污染。“你们两个怎么回来的？”乔大牛和张青山乔倩倩三人坐在沙发上，笑着问道。乔倩倩似乎还沉寂在刚回家的激动中，没听清乔大牛说什么。张青山笑着回道：“早上坐飞机到长宁，中午从长宁坐动车回来的。”“回家之前说一声就好了，我们也好给你们准备准备。”乔大牛感慨道。他为人忠厚，也明白自己一直对女儿有亏欠，所以说话很客气。说话间，刘玲已经用电暖壶给两人烧好了水。乔倩倩看着家里一如七八年前的模样，不由问道：“我给你们打的钱呢？”上次乔倩倩的身份曝光，就是因为有人查到了她每个月会往刘玲的账户上打钱，多则十万，少则三四万，一年下来，少说也打了三四十万。这么多钱对普通农村家庭而言绝对是笔巨款，足够让家里焕然一新了。刘玲给两人倒好热水，然后抽了板凳坐在两人对面，有些尴尬的叹了口气。“倩倩，其实妈想让你回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她低声说道。“什么事？”乔倩倩不解道。“你弟找了个对象，各方面都不错，可人家要求必须在安平市区有房子。”刘玲低声道。“妈想从你打回来的钱里面拿出二十万借给你弟弟当房子首付。”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放心，这二十万算我们借你的，以后一定还你。”闻言，张青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有点不像她以前的作风啊。乔倩倩也是有些错愕，没想到刘玲会这么说。这些钱本来就是她打回来给他们的，若说恨，她自然是恨刘玲的，可刘玲终究是她的母亲，她事业有了起色，不希望二老过的不好，所以才会偷偷打钱。即使这样，也并不能改变刘玲带给她的印象，只是刘玲现在这幅姿态彻底出乎了她的预料。“妈知道以前对不起你，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你弟弟身上，可现在你弟弟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好不容易浪子回头，妈就想让他能好好有一个家。”刘玲用哀求的神色看向乔倩倩。张青山和乔倩倩曾想过回来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哪怕刘玲还是以前那副姿态，张青山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她不受到伤害，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乔大牛似乎看出了两人眼中的疑惑，喝了口茶水平静道：“你外婆今年年初去世了，家里人没通知你妈就把事办了。”听到乔大牛的话，刘玲紧紧咬咬牙，眼中尽是恨意。“那些王八蛋，难道我不姓刘吗？”她愤怒的骂道。张青山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所谓的感同身受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骗人的，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痛。而这一次，刘玲可谓是感同身受了，她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最后连老太太去世都没有通知她这个女儿，恐怕这才让她意识到对乔倩倩而言究竟有多不公平。“倩倩，妈不求你能原谅我，只要你弟弟能有个家，妈就是死了也安心了。”刘玲继续说道。这时，乔大牛叹息一声：“倩倩，我和你妈都对不起你。”“不过你弟这件事，算我和你妈求你了，你能不能借我们二十万？”他黝黑的脸上出现了难色。张青山很想站起来为乔倩倩鸣不平，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他没法站出来，究竟该怎么处理，决定权在乔倩倩手中。“没事，你们拿去用吧。”看着父母的样子，乔倩倩已然泣不成声。她等这一天等了七八年了，终于到了这一天，心情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而是五味杂陈。张青山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心中叹息不已。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自己都支持，现在这样也好，至少放下要比在心中留着仇恨好，不是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果不是你们把我嫁到清河村，我也不会遇到青山。”她哭着说道。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未来等待她的是美好幸福的生活，她没必要一直在自己心里埋一根随时会刺痛她的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