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浩淼的太湖之上,一支由百艘蚰蜒船组成的船队正疾速向南行驶,这支船队是由五百石的中型战船组成,载着三千名士兵,由水军虎贲郎将周猛率领,由于都是蚰蜒船,所以船只显得十分细长,可以在一丈宽的小河道内航行,每艘船上的三十名士兵都是桨手,用短桨划水,使船只行驶得飞快。这支船队是从无锡进入太湖,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吴县,而是太湖南面的乌程县,张铉之所以从无锡南下进军缓慢,就是给这支船队争取时间。这支船队的最终目标却是钱塘江,他们要先一步进入钱塘江,截断孟海公大军的退路。从无锡县到钱塘江有两条水道,一条是江南运河,江南运河的终点就是钱塘江,由于走江南运河必须经过吴县,那就会失去隐秘性,所以他们只能选第二条水道,从无锡县进入太湖,绕过吴县。当然,从太湖是没有河流通往钱塘江,但从太湖可以再进入江南运河,航行到余杭县便进入钱塘江了。在官方地图上,太湖连接江南运河的水道只有两条,一条在无锡县,而另一条便是紧靠吴县的吴淞江,但如果他们从吴淞江驶入江南运河,势必会被孟海公的军队发现,孟海公很可能就会改变策略,转而向西面的宣城郡撤退,他们去钱塘江断孟海公军队的后路就没有意义了。所以这支船队必须再寻找第三条连接江南运河的河道,而吴郡前郡丞蒋元超给他们的那张吴郡水网地图便在这时发挥了巨大作用。在地图上的吴县以南至少还有四条小河连接着太湖和江南运河,但前三条河道太窄,无法行驶五百石的蚰蜒船,唯有第四条河流,叫做乌嘉河,连接乌程县和嘉兴县,在嘉兴县直接注入江南运河,地图上标注河道最窄处宽一丈八尺,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傍晚时分,船队终于抵达了乌程县,乌程县也就是后世的湖州,隶属于吴郡,是太湖南面极为重要的产粮之地。船队沿着湖岸寻找乌嘉河的入口,但乌程县沿岸至少有数十条小河注入太湖,要想找到只有两丈宽的乌嘉河入口并不容易。此时,夕阳斜照在太湖之上,使太湖变得波光粼粼,仿佛湖面上点燃了无边无际的一片紫红色火焰,使湖水和远方的天空融为一体,格外的绚丽壮观。周猛却没有心思欣赏湖面美景,眼看天要黑了,他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河口,他心中十分着急,船队放慢了速度,周猛拿着地图,仔细观察着岸上的参照物,在地图上,紧靠河口处应该有座湖神庙,那就是他要寻找的标识。“将军,是不是那里!”一个士兵指远处一座小庙大喊道。小庙很隐蔽,被一人高的荒草遮挡,只露出一个房顶,屋顶两边是飞檐,黑瓦黄墙,正是一座庙宇的模样,而这时,周猛也看见了在小庙旁边有一处被水生灌木遮蔽的河口,周猛大喜过望,当即对士兵竖起拇指赞道:“赏十贯钱!”船队驶进了岸边,房子的全貌呈现出来,果然是一座破旧的小庙,而这时,周猛也看出这处河口的与众不同,别的河口都是水流入太湖,而这处河口却相反,太湖水流入了河中,士兵们抽刀砍掉灌木,一条两丈宽的河道呈现在他们眼前。就是这条河了,周猛立刻令道:“入河!”在夜幕悄然落下之时,隋军长长的船队驶入了乌嘉河中,渐渐消失在小河深处。......在距离隋军大营约两里处,有一座不大的村庄,叫做蒋墩村,村子里大约有七八十户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姓蒋,午后,一支两千人军队的到来打破小村庄的宁静。张铉命令军队在村外等候,他带着十几名亲兵进了村子,就在村子最东头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院墙高达一丈,白墙黑瓦,朱漆大门,门口还有两座石貔貅,代表着这座府邸主人身份的非同寻常。一名士兵翻身下马,上前叩响了门环,片刻,大门吱嘎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他见外面是十几名士兵,不由怒形于色,“我家老爷说过了,不为你们效力!”说完,‘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这还是张铉第一次吃闭门羹,亲兵们大怒,正要上前踹门,张铉却拦住他们,高声道:“老丈,我们是隋军,不是孟海公的军队!”他知道那个老人一定以为他们是孟海公的军队,也说明孟海公经常派人来骚扰他们。这时,大门又开了,老人歉然道:“很抱歉,我以为你们是孟屠夫派来的,刚才失礼了。”张铉笑道:“不知者不怪,请替我通报一声你家主人。”老人上下打量一下眼前的年轻将领,“请问将军是?”“你就说张铉来访?”“请稍等!”老人没有反应过来,转身向内院走去,嘴里念着‘张铉!',但他刚走了两步,猛地停住了脚步,回头惊恐地望着张铉,“你就是....齐王.....张铉?”“正是!”老人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砰砰磕头,“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殿下,求殿下恕小人之罪!”张铉笑着虚托一下,“我刚才说了,不知者不怪,老丈不用自责了,速去替我禀报你家主人。”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老忠,是谁啊!”老人慌忙起身道:“老爷....是....齐王殿下来了。”院子里传来‘啊!'的一声,只见一名清瘦的老人快步走出,正是吴郡郡丞蒋元超,他认识张铉,连忙躬身施礼,“微臣蒋元超参见齐王殿下!”“蒋郡丞认识我?”张铉笑问道。“微臣几年前曾任大理寺少卿,在京城见过殿下。”“原来如此,我来得唐突,打扰蒋郡丞了。”“哪里!哪里!殿下快请进屋。”张铉欣然走进了府宅,在大堂内坐下,蒋元超又连忙令老仆上茶,张铉笑道:“我来拜访蒋郡丞,首先是要感谢郡丞给我们提供的地图。”蒋元超笑了起来,“看来我没有看错人,那个货郎小哥儿就是隋军斥候。”张铉有些好奇地问道:“蒋郡丞怎么看破他的身份,他哪里露陷了?”“那名斥候小哥表现得很好,没有一点破绽,打听消息也不露声色,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斥候,刚开始我也没有看破,还真以为他是货郎,直到后来告别时我才猛地想到了他的漏洞。”“是什么?”“其实殿下也应该知道,毗陵郡所有人在一个月前便全部被孟啖鬼抓到无锡县了,这个货郎却说他几天前才从毗陵郡来吴郡谋生,怎么可能?我后来才反应过来,又想想他不露声色打听的消息,我便断定是他是一名隋军斥候,我便将地图送给了他。”张铉大笑,“果然不是普通人,有官场练出来的觉悟,难怪他会被看破,也只有蒋郡丞才能办得到。”蒋元超连忙道:“我对那个货郎小哥儿印象很好,只求殿下不要怪罪他露陷。”张铉笑了笑,“他拿到地图算是立了大功,又提供了蒋郡丞的消息,有希望从旅帅升为校尉。”沉吟一下,张铉诚恳地说:“我今天来拜访蒋郡丞,也是想和蒋郡丞谈一谈如何治理吴郡?”丹阳郡、吴郡和会稽郡代表着江南三种不同的文化,也是江南三大势力的中心,丹阳郡张铉已经完全控制,而吴郡他还没有把握。蒋元超微微一笑,“殿下在无锡县不是做得很好吗?吴郡人听说孟啖鬼和他的军队被殿下杀光,家家户户都关门庆祝,连微臣也痛饮了一番,相信殿下进入吴县时,家家户户一定会焚香跪迎殿下。”张铉笑道:“我担心杀人太多,有违天和。”“非也!”蒋元超摇摇头,“除恶即是扬善,除恶不尽,最终遭殃的还是善良父老,我并不认为殿下屠恶有违天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孟啖鬼的军队作恶太深,人神共愤,殿下之举实为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