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慈景怒气冲冲从武德大殿里出来,刚走下台阶,却听见远处有人在叫他,他转头望去,只见太子李建成站在一根大柱下向他招手。赵慈景连忙走上前,躬身行一礼,“参见太子殿下!”李建成出来时看见了满脸怒色的赵慈景,深以为异,李建成很了解自己这个妹夫,性格温和宽厚,从未见他生过气,现在居然怒气冲冲来见父皇,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李建成便放缓脚步,特地在殿外等候他出来,此时他见赵慈景脸色的怒气已经消失,目光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无奈,便惊讶地问道:“慈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殿下刚才应该也看见楚王了吧!”李建成点了点头,刚才他看见四弟元吉匆匆走进内殿,便刻意避开了,李建成心中愈加惊讶,一转念问道:“莫非是和楚王有关?”赵慈景默默点头,叹口气道:“此事已在朝廷传来沸沸扬扬,殿下真的不知道?”“天不亮我就在武德殿内辩论了,到现在才刚刚出来,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这时,在殿旁走廊出现了几名侍卫,李建成连忙摆手止住赵慈景,“这里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去东宫细谈。”两人便离开了武德殿,坐上车舆向东宫而去,赵慈景心中郁闷得要爆炸,他确实需要找人诉说心中的烦闷,乃至于去东宫的忌讳他顾不上了。东宫贤德殿朝房内,李建成眉头紧锁地听完赵慈景的诉说,心中异常震惊,不仅公开抓捕朝官,还打死了无辜官员,另外六人也被打成重伤,他再也坐不住了,负手在朝房内来回踱步,这件事的影响实在太恶劣,抓人不算,还将人打死打残,最后却没有任何说法,这会寒了朝廷官员之心,影响十分深远。更让李建成揪心的是,从赵慈景的表述中,父皇对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李建成当然知道四弟在太原时便以残酷暴虐而出名,太原百姓畏之如虎,同时也恨之入骨,现在让他掌管朝廷军政监察大权,他的手段必定会十分残酷,这是李建成一直很担心之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这样下去,朝廷百官真的要离心离德了。“殿下,我不想妄议天子,但事实摆在这里,圣上对楚王实在太放纵,这样不就会害了他,也会毁了整个朝廷,会彻底动摇唐朝的根基,殿下一定要劝说天子严加管束楚王,不能再放纵他了。”李建成心中十分沉重,他知道这绝不是父皇放纵四弟那么简单,是父皇的心态出了问题,四弟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就是父皇的另一面,四弟是得到了父皇的默许甚至是暗示,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玄武精卫公开化,抓人杀人公开化,四弟的残暴从另一面透露出了父皇内心的恐慌。根本原因还是北隋的强势,是张铉的咄咄逼人,是北隋的逐渐强大和唐朝的逐渐衰弱,良久,李建成长长叹了口气,这让他怎么劝说父皇,这不是四弟的问题,而是父皇自身的问题,一时间,李建成竟无言以对。半晌,李建成缓缓道:“我会找时机劝说父皇,当务之急是你先安抚住兵部,不要让事态再恶化了。”赵慈景冷笑一声道:“圣上不给一个说法,我安抚有什么用?”“你......”李建成再次被赵慈景的不懂事而触怒,他尽力克制住内心的怒火,缓缓道:“圣上并没有纵容楚王,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好好安抚住兵部,不要让圣上对你失望。”“我觉得殿下最好亲自去一趟各部署衙,然后再决定自己的态度,微臣告辞了!”说完,赵慈景转身便头也不回地向宫外走去,李建成快步追了几步,却无法叫住赵慈景,最后眼睁睁的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李建成低低叹了口气,夹在父皇和文武百官之间,这一刻他竟感到如此地无奈。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匆匆走了进来,来到李建成面前跪下行礼道:“启禀太子殿下,有陛下手谕!”李建成一怔,父皇刚刚命令自己和陈叔达展开和北隋的谈判,事情还没有铺开,怎么又给自己下了指令?他接过手谕看了看,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果然不出陈叔达所料,朝廷财政困难,最终还是要让关陇贵族出血解决,虽然李建成也不是很赞成这种竭泽而渔式的盘剥,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任何办法,不过父皇似乎也知道对关陇贵族盘剥得太狠,所以承诺攻下洛阳后,将洛阳商业分给各家作为补偿。这究竟是望梅止渴还是画饼充饥?李建成不知道,但有一件事他必须立刻去办,那就是找到窦家,把父皇的手谕转交给他,至于怎么分配钱粮,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在长安崇仁坊紧靠国子学处有一座占地约两百亩的巨大建筑群,很多人长安人都将它视为国子学的一部分,只有少数人知道它其实和国子学没有任何关系,这座建筑实际上是曾被誉为最神秘组织的武川会的长安总部。天子李渊对待武川会的态度和杨广时代略有不同,杨广对武川会的态度是不支持不取缔,而李渊表面上支持武川会,但实际上却暗中打压,不断破坏武川会内部团结,使关陇贵族各家族在武川会内的聚会越来越少,而自从独孤顺意外身死后,武川会的活动基本上都停止了,武川会这座巨大的房宅也被重重大锁锁住,落下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不过今天晚上,已经冷清了很久的武川会却意外地热闹起来,武川会西北角的听风阁内灯火辉煌,数百盏灯笼将这座五层高的阁楼照如白昼,阁楼大门外停满了马车,一群群侍卫在远处维持秩序,不准好奇的民众靠近,只有一辆辆宽大华丽的马车才能驶入控制区内,在大门前缓缓停驻,里面的主人被护卫着走进了阁楼。于筠来得比较晚,他到来时,外面空地上已经停满了马车,于筠并不知道为什么窦威突然召集大家商议要事,但他总有一种不妙之感,现在朝廷财政困难,李渊不会又开始打关陇贵族的主意了吧!要知道去年年底才刚刚盘剥了一大笔钱粮。于筠刚下马车,却听见旁边有人在叫自己,一回头,只见独孤篡从一辆马车后走了出来。“贤弟怎么不进去?”于筠走上前笑问道。一转念,于筠忽然反应过来,“贤弟不会在等我吧!”独孤篡点点头,“我想和兄长商量一下。”“贤弟听到什么消息了吗?”独孤篡叹口气,“我刚刚和窦威谈过,他明确告诉我,这次聚会还是为了分摊军费,和上次一样,一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钱,圣上越来越狠了,完全是想把我们榨干,不过这次倒有承诺,唐军拿下洛阳后,把洛阳的商业分给关陇贵族各家族,虽然不太靠谱,但也勉强算是一个盼头。”“那其他家族是什么态度呢?”“估计大家还不知道,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请教一下兄长。”于筠沉吟一下问道:“如果还是像上次一样的分配,独孤家负担得起吗?”“钱粮不是问题,关键是这件事本身,说实话,我心里很不舒服,实在不想把这些钱粮给他。”于筠叹息一声,“说实话我也不想给,但我感觉圣上这段时间有点不对劲,他的杀机很重,我个人觉得不要在这个时候触怒他,更不要引起他的注意,既然他承诺将洛阳的商业给我们,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独孤篡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兄长说得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就再忍这一次吧!”两人正说着,窦琎之子窦旻从大门出来,他看见了二人,连忙上前道:“两位世叔请进吧!就在等你们二位了。”“知道了,我们这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