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虽是好胜,可毕竟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害怕的时候,可是……他不能退缩,他不能输,他要报仇,他要保住这数十万军民,他要保住叶春秋在青龙付出的心血,如叶春秋当初在的时候所做的一样!所以他咬着牙,既不敢睡,也是茶饭不思。刘瑾这几日的心情也很忧郁,他的心里很不安啊,他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陛下在这里,他哪里还敢跑?反是那李东阳,却是显得浑身轻松,刘瑾对他竟有了几分恨意,可是刘瑾不敢揭穿他,刘瑾很清楚,从他们脱离叶春秋的军队,私自逃回青龙开始,自己的命运就已经和李东阳绑在了一起,当自己揭穿他的时候,就等于是揭穿了自己,李东阳犯的是死罪,自己不也是吗?倒是李东阳,似乎对刘瑾很有兴趣,若是有闲,他更是故意将刘瑾叫到镇国府对面的客店里喝茶。这里的生意,已经冷清了许多,李东阳在临窗的位置,负着手站立着,遥望着这略显冷清的长街,而后徐徐道:“刘公公,你知道吗?就在不久之前,我们从青龙出的时候,这里还是沸沸扬扬,还是热闹无比,可现在呢,呵……蠢啊,这些人才吃了几顿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都要跟着叶春秋一条路走到黑,简直死路一条,他们现在也算是自食其果了。”刘瑾却是显得心不在焉,故意用喝茶去掩饰自己。李东阳回眸看了刘瑾一眼,随即又道:“这些日子,老夫一直在反省,在反省为何前些日子总是受制于叶春秋,后来老夫终于明白了,叶春秋有奇谋,他的脑子里,你永远不知道他装着的是什么,可是……反省之后,老夫却不能效仿他,你道是为何?我告诉你,老夫走的是人间正道,而他,每日却在走独木桥,表面上,他总是剑走偏锋,老夫呢,总是吃着闷亏,可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一回事,有一句话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看他在青龙纠集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不都是一些鸡鸣狗盗之徒,下贱的商贾,骗子,还有一群可笑却不知天高地厚,寡廉少耻的读书人。”刘瑾自然是没心情和李东阳说这些,咳嗽了一声,便道:“李公,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镇国公都已经死了,哎……现在讨论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义?”“当然有意义!”李东阳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呷了口茶,道:“老夫的意思是,人哪,眼睛得看远不可,不可计较一时的得失,你看那叶春秋,也曾猖獗一时,可是结果如何呢?”刘瑾又喝了口茶,依旧沉默。李东阳便又道:“叶春秋一死,王华就失去靠山了,这天底下的读书人,爱戴老夫的终究占了多数,内阁不稳,王华迟早是要致仕的,若是下一次公推,老夫的机会就来了,到了那时,老夫主外,而刘公公主内,其不美哉?”李东阳深深地看着刘瑾,接着道:“刘公公,太子殿下可还年轻着呢。”“你什么意思?”刘瑾眉头一挑,冷笑地看着他。李东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才道:“你比老夫更加明白,陛下留在这里与那鞑靼人决战,还会有命吗?现在谁也劝不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很为难啊,一旦鞑靼人杀了来,你我岂不是又要想方设法脱身?回到了京师,太子殿下就要克继大统了,太子殿下还年少,不过是个孩子,这国家大事,最终会操持在谁的手里呢?刘公公啊,你我也算是同舟共济之人了,若是能携手,这天底下,就再没有人能动摇你我了。”方才刘瑾就听出李东阳是话里有话,可现在听着李东阳居然敢如此大胆地说出这些,刘瑾不由大惊失色,要知道,李东阳所说的这些可是大不敬的,甚至被治个欺君之罪也不为过。刘瑾下意识地厉声道:“李东阳,你就不怕咱去陛下面前,将你的话,说给陛下听?你好大的胆子哪。”李东阳面无表情,却是一副吃死了刘瑾的样子道:“你若是要说,尽管去说就是,可不要忘了,老夫若是获罪,那么在镇口的事,怕也瞒不住了,到了那时候,黄泉路上也多了一个伴。”“你……”刘瑾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他又怎么不明白,李东阳这样肆无忌惮,当然是有原因的,就因为双方都有把柄,所以才有恃无恐。刘瑾不禁心里寒,看着这个将对陛下不敬之语说得义正言辞的人,想当初,他们也是这般抨击自己无耻卑鄙,是个奸佞呢,哪里想到,人家虽然满口仁义道德,却比自己的心思深得多了。李东阳微微带笑,看着刘瑾道:“你一定以为老夫是个卑鄙小人,刘瑾,你忘了,老夫年纪已经要过七旬了,到了这个年纪,什么功名利禄都是假的,老夫做的这些,你真以为是为自己谋什么好处吗?你错了,成大事者就要不拘小节,老夫是为了这个天下,是要将这个天下板回到本该属于它的正途上,有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我也就不多说了,不过刘公公,这青龙一旦破了,你却是要小心了,鞑靼人的目标乃是陛下啊,你啊,还是离陛下远一些才好,可莫要丢了性命,老夫自然也有法子逃出去的,到时,你我关内相见吧。”刘瑾只是阴沉着脸,并不说话,他突然咬牙,森然地道:“李公难道就不担心太子殿下迟早有一日也会长大,会找你算账吗?就算你死了,你们李家可还有许多人呢,你别忘了,太子殿下可是和叶春秋亲近得很,固然叶春秋死了,可是……”李东阳却是从容不迫地打断道:“可是你忘了,京里还有一个兴王世子呢,事在人为啊。”刘瑾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只一下子,已吓得浑身都是冷汗了。兴王世子……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