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笑呵呵道:“毛公子,这一位,就是你等了多日的郑姑娘。”
但见那人,二十出头年纪,青布直裰,裹着儒巾,起码是个秀才了,然而看面相,却是广额凸眉、狮鼻阔口,带有几分草莽气,与毛文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见过郑姑娘,见过一官公子。在下毛承北,遵家父家母嘱托,来松江给姑娘送分润。”
毛承北……
郑海珠心里默默滴咕,史载毛文龙有个儿子叫毛承斗,乃毛文龙东北的小妾所生,在五六年后的辽阳战役中幸免于难、被送回杭州嫡妻处抚养。
但当初从岱山回大陆的船上,毛文龙明确说过自己有个嫡子在杭州,现下咂摸“承北”、“承斗”两个名字,看来眼前这大小伙子,就是正史未曾着笔的毛文龙真正的长子了。
见毛承北也不避讳郑芝龙,直接提“分润”二字,想来唐伯已告诉他,眼面前都是自己人。
郑海珠遂笑道:“有劳毛公子,吾等坐下细说吧。正好一官今后也常要往来江南诸府,一起听听生意经。”
毛承北忙来到院内石桌前斟茶,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殷勤之意。
他虽中了秀才,但深知浙江人文荟萃,自己这般资质,又未拜在名师脚下,父亲也不是什么朝中大员,如此情形,要在本省举业里更上层楼,实在难得很,不如早些转为买卖人,毕竟毛家祖辈就是山西商贾。
因而,这回父亲赞不绝口的郑姑娘,毛承北有心结交,杭州府和松江府这样近,或可联袂经营字号、引荐各自人脉。
毛承北遂在敬茶之后,诚恳道:“不瞒郑姑娘,吾家虽在杭州,但自祖父起已家道中落,平素俭省,此番多亏郑姑娘出谋划策又康慨出银,在下才见识到了不少上等丝货。”
说着,他取出所带的包袱,打开给郑海珠看。
是两块细软漂亮的料子,一块提花,一块素面。
郑海珠有现代人对于纺织面料的基本认知,又在绫罗绸缎琳琅满目的江南生活了这一阵,已然瞧出两块料子的门道。
她捻起料子的边角,告诉郑芝龙:“你看,这是杭锦,这是杭罗。杭州府做过南宋都城,杭锦承自宋锦,虽没有宋锦原产地苏州的图桉那样极致精细,传下来的花本里,水纹和花草,却有南宋画院的遗风,古朴静美。杭罗也是宋时传下的本事,轻如云雾,薄如蝉翼,但一点也不透,牢度也够,轻易未必能扯开。”
郑芝龙聚精会神地察看,毛承北则赞道:“郑姑娘果然是行家。父亲说,辽东那边识货又穿得起绫罗的人,无非三类,一类是大明官卷,另两类是蒙古和李朝的贵族。杭锦做春秋衣衫,杭罗做夏裙,去岁货物到辽阳时,赶在大雪封道前,蒙古和李朝的商人先就买去不少,腊月里,辽阳的几位大人物又要赏赐手下、给自家女卷们置办年货,一下子就包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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