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船体浑成一体的大阵要彻底运转起来需要十几息的时间,但是流云宫五艘擎天巨舟上的阵法师们,明显都非常有经验,差不多在刘亚夫、陈海等人发动攻势的眨眼间,流云宗五艘擎天巨船上的防御灵罩已经开始变化形状,大量的天地元气向船首处凝聚而去,汹涌而起的海浪扑打过来,没有再洒落下去,而是被无形的巨手凝聚起来,在船体外形成额外的一层水盾。这时候,数十道雷柱从厚重的云层轰劈下来,连同灵剑、法宝以及种种术法及道符所凝聚的冰锥、风柱,一起往流云宗的战船攻去。大片大片的雪花开始飘散,又是大雪、又是雷柱、狂风、冰柱,流云岛以西四千里外的海面,天气也诡谲异常。狂暴无序的天地元气激起上百米高的海浪,几乎要将所有的船舶抛上半空,陈海脚下一阵巨震,就觉得身形仿佛忽然拔高了许多。紧接着身形急剧下坠,能感受到黑风号的船底重重地拍在海面之上,让人怀疑黑风号下一刻会不会就被拍成粉碎。黑风号最低也都是通玄境中后期的弟子,在这种剧烈的颠簸之下,大多数人只是微微有些不适应,但其他的海盗船,都还有些普通的杂役水手。这些普通人虽然精壮,但是还是只能无助地被风浪激的东倒西歪,一些运气差的甚至都头破血流了。陈海身体像钉子钉在船板上,冷冷看着三四千丈外的流云宗运宝船。整个扶桑海域的作战舰船,大体可分为黑鸟、龙雀、青鸾和鲲鹏四种层次。流云宗运送贡品的五艘擎天巨舟,都是龙雀级战船,配备天元聚水大阵作为纯粹的防御法阵,防御力要比四柱诛魔阵要强上两倍,但十二艘海盗船,修为在道丹境以上者高达三十七人,明窍境修为者多达二百三十七人,他们以多击寡、以强凌弱,又突然发动袭击,没想到竟然都没能将流云宗的一艘龙雀战船防御灵罩打爆掉。这当然不是流云宗的龙雀战船防御法阵有多强悍,实是诸家海盗第一次试手,都留了余力,陈海他们这边也只是让沙天河出手,四柱诛魔大阵也只凝聚灵罩护住自己,没有凝聚道胎境强者都极难一御的诛魔巨剑,朝流云剑的战船劈去。刘亚夫感觉到除了他跟秦玉山所部外,其他五路海盗都狡猾的留了些余手,愤怒大叫:“不过区区几条龙雀级战船,我等此时联手不能像狮子搏兔一般,一下将之斩灭,都留着手段,难道都等着最后跟老子抢战利品不成?你们就没有想过,要是中间出了差错,谁能承受?”面对血沙狂夫刘亚夫的质问,其他人都沉默不言。他们本来就是临时凑出来的联盟,谁都希望别人多些一力,自己跟着打顺风仗,或者说现在省些力气,等会儿可以多抢些战利品。“这里离九郡国和流云岛都有四五千里的距离,他们逃不出去的,我们先集中力量,干掉其中一艘船,再说追击其他的。”刘亚夫强硬地压制住自己的暴躁,扬声道,同时他脚下的血色巨舟恢复原状,一道道像水波的血色光芒,往船头一只蛟龙般、尺许高矮的船像凝聚过去,下一刻,一头血红巨蛟从蛟形船像鬼挣扎而出,在血色巨舟的船头盘旋舞动。这一刻,陈海明白秦玉山、扈小苏他们为什么叫刘亚夫的座船为“血蛟宝船”了,看这头完全是法阵凝聚天地元气汇聚成的血色巨蛟,透出来的威压甚至不比真正妖胎境巅峰的妖蛟稍弱,而且血蛟体形巨大,最适合进攻由防御法阵保护起来的战船。陈海也令阵法师降低黑风号的防御,以四柱诛魔阵凝聚十数米巨大的诛魔剑,汇合百米长的血色巨蛟,往往流云宗最前端的那艘龙雀战船攻去。虽说在阵法师的努力之下,保护那艘龙雀战舰的青光巨盾变得更加厚重,虽说战船上的玄修也祭御种种法宝、灵剑、道符或凝聚术法神通抵御,然而七路海盗聚集起来的力量,还远非一艘龙雀级战船能够抵挡。“弃船!”此时终于有人下了弃船的指令,在血色巨蛟最终撕开防御灵罩之前,百余道剑光便弃船飞起,往后方调整方位准备后撤的四艘龙雀战船飞去。血色巨蛟轰然扑下,上百法宝、灵剑以及上百的冰柱、雷柱轰劈下来,那艘二十余丈长的龙雀级战舰轰然断开,其间夹杂着不少微弱的惨叫之声,很快就被呼啸的海风、狂浪所淹没了。阴沉的海面上闪烁着暗淡的光华,无数的铜箱随着海浪高高扬起,又重重地落下,间或有残肢断臂和挣扎呼喊的人夹杂在其中,分外的凄惨。然而此时幸存的四艘战舰丝毫没有救援的念头,调转船头,往西北方向的海域疯狂的逃去;那四艘战船的船底青绿色光华大盛,可见御水法阵都摧动到极致。站在陈海身后的赤军嘿嘿笑道:“都说人族贪生怕死,看来还真是如此啊,难道这些年都被我们魔族杀得落花流水……”他的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重重一记,他揉着脑袋向后望去,只见赤源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再看魏汉、朱明巍等人皆是不善的盯过来,顿时意识到刚才太得意忘形了,都忘了他站在一群人族中间。陈海一边指挥着战船调整角度准备追击,一边盯着四艘流云宗龙雀战船的逃跑轨迹,远远看去,那边有几座孤岛悬浮在海天之间,厚重的雷云悬浮在海面之上,电弧雷光像龙蛇一般在雷云间游走,心里想,难道流云宗要借雷霆风暴,吓退海盗船的追击?成功打碎一艘流云宗的战船,大家尝到甜头,这时候不用刘亚夫在那里聒噪,大家也都有序的组织追击,留下来两艘船准备打捞漂满贡品铜箱以及落水的待选少年。黑风号的四柱诛魔阵,是唯数不多攻防兼备的防御法阵,也由于黑风号来历不明,陈海心里也清楚打捞战利品的好事轮不到他头上,这时候则极力指着水手操控风帆,尽可能快速的跟上追击的船队。就算风帆不会被狂暴的海风撕碎,风向稍有不对或者风势稍小,以风帆为动力拖动战船前行,怎么都不可能跟高级御水法阵相比。其他海盗船上的大小头目,看到黑风号上数十通玄甚至辟灵境水手,在三根桅杆上下跳动,不断顺着风势调动角度,脸上满是嘲弄鄙夷,甚至还有人粗鲁的大声嘲笑起来。沙天河不解的传念问陈海:“你在尾舱整的那玩艺,号称能比高级御水法阵,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不知道沙大当家老家有没有这种说法,反正在我老家,流氓打架,往往是那些看上去很卖力拼命,却有些苯拙,怎么卖力都冲不到第一排的流氓活得最滋润,”陈海传念说道,“再说了,我们是外来户,就算立下首功,就能分到最大的份额?我说啊,还不如现在省点力气,到时候能分一杯羹就行!”这时候,海盗头目,纷纷祭出法宝,灵剑,间或还有道道冰棱和霹雳,都集中起来,往流云宫最后的那艘龙雀战船攻击过去。流云宗这时候也将精锐弟子都集中到殿后的那艘战船上。那艘船上,除了流云宗宗主廖云川外,还有随他一起登九郡国岛贺寿的十六名道丹强者以及流云宗三百名精锐、精英弟子,他们当下也都不甘示弱,术法道符以及法宝灵剑,绽放出道道光华迎了上来,缠斗在一起,掀起更加狂暴的滔天巨浪。滔天巨浪,在追逃两支船队间掀起来,对追击的船队不利,毕竟船头逆着巨浪,都不得不将防御灵罩撑起来,去迎接更加狂暴的巨浪的冲击,速度被压了下来,而流云宗的龙雀战船,则可能将防御灵罩收起来,全速逃跑。这一里一外,差距就变得更加明显,两艘船队的距离竟然渐渐被拉开来。刘亚夫站在血蛟宝船之上,急得直跳脚,要大家将法宝灵剑都收回来,用各种方法,加速海盗船的速度——大家都是在海里讨生活,御风、御水等能加速船舶航速的术法神通用得最溜,有人甚至不断往船后劈手轰拳,利用反冲力推着海盗船往前走,速度是比之前快出许多。然而在两支船队接近到二十里,进入彼此明窍境以上的精英弟子能够御剑、御物攻击的范围内,大家又不得不各御法宝灵剑对攻,使得两支船队的距离始终没有办法拉近。在茫茫海域纠缠近一个时辰,对这片海域最为熟悉秦玉山传音说道:“我们在这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九郡国在东海岸的水师可能已经出动了,再有两三个时辰,最快的战船就会赶过支援——我们左右已经赚到了一把,是不是先撤?”他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黄沾那苍老的声音传来,“秦岛主你可是怕了?左右我们已经惹上了周晚晴那个老妖婆,难道你那飞浪屿还能留下不成,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做事做绝。”黄沾今年已经两百五十余岁了,在道丹境巅峰已经停滞了好些年,始终不能踏出关键的一步、碎丹成胎。若是最终都没有机缘,就算不遭遇其他的变故,他再有四五十年,寿元也走会到尽头。他所有的儿子几乎都死在海上,眼下只有一个幼子,刚刚踏入道丹境,这次也没有带出来冒险,但希望在他临死之前,能给自己的儿子留下更多的东西。现在才打下一艘船,扣除掉落深海之中的,剩下七家平均分配的话,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左右已经招惹了漱玉仙子,往后也不敢来九郡国附近的海域出没,要是不趁这时拼上一把大的,他如何甘心?此时除了陈海之外,其他人也都是这种心思,纷纷应和。刘亚夫说:“我已经放出四头龙足雀斥侯四方,只要有大股水军战舰进入六百里范围内,我们转身就走。”龙足雀的侦查距离在六百里左右,能给众人最少争取近两个时辰的逃跑时间。这么一说,秦玉山也就沉默了下来。过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在刘亚夫的指挥下,又是一艘流云宫的舰船被撕碎,船上的货箱、少年散落开来。留下一艘在对攻中受创的海盗船,打捞财物和掳掠水中的少年,其余海盗船继续紧咬着追了过去。黑风号则始终紧紧的跟在追击船队的后方,不掉队,但想到冲到前面,又显得太勉为其难。追了一个时辰之后,前面几座海岛更清晰的浮现在视野之中。此时鹅毛大雪密集起来,遮挡人的视线,陈海注意到刘亚夫的血蛟宝船,在不知不觉,已经滑到队尾处,几乎和黑风号比肩了。陈海侧着身子看去,只见此时的刘亚夫抱着双臂,目光阴沉地看着前方,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这和他之前火急火燎的样子完全不同。忽而,他仿佛注意到了什么,转头向陈海看来,和陈海正好看个对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等陈海仔细品味刘亚夫这一笑的微妙,就觉天与地之间忽然轻轻地嗡鸣了一声,四下的海面忽然开始翻腾了起来。“有埋伏!”“谁走漏了风声!”“干他娘的!”陈海连忙把四散的神识收回,向海面之下探查而去,这才愕然发现,在千丈深的水下,居然有一艘百余丈长的船影,在蒙蒙的青光保护下,正急速向追击船队的中间浮掠过来。“伏兵!流云宗故意示弱,没有将最强的精锐战力都派出来保护运送贡品的战船,九郡国也没有派水师接应,就是事先知道消息,要将他们这些海盗一网打尽?”陈海心里一惊,事前只有秦玉山跟刘亚夫两路海盗知道此次聚集的目的,其他人就算想通风报信,等知道到消息后,也被相互盯上了,根本无法逃脱报信。秦玉山、刘亚夫谁出了问题?是谁暗中与九郡国水师合作,或者说被九郡国招安了,要将这么多海盗一网打尽?刘亚夫之前一直都在空海城与雷阳宗势力交错间的海域活动,就算他没有投靠空海城与雷阳宗这两家,而选择投靠九郡国,九郡国应该让他继续隐藏下去,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才行。除非九郡国的高层,对海盗深恶痛绝,一定要诛之而后快。秦玉山作为唯一一支在九郡国海域的海盗,理论上嫌疑最大,但正因为他嫌疑最大,却又早就在刘亚夫那里知道此行的最终目的,反倒没有嫌疑了。毕竟刘亚夫真要觉得秦玉山不可靠,就不应该提前秘密泄漏给秦玉山知道。“一定是新来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混入我们中间,先把他灭了!”黄沾大叫起来,将矛头直接陈海。他们看眼下的情形,自然知道消息早就在他们伏击之前,就提前泄漏出去,这时候自然是将矛头指向来历不明的黑风号。七八艘海盗船都亮起无数光华,下一刻向黑风号斩击过来。“黄大当家,你莫要血口喷人!秦大当家邀我入伙,丝毫没有泄漏半点风声出来,而刘大当家与大家过来后,谁看到我黑风号有一人走出下船过?”陈海厉声辨解道,直接将矛头推到秦玉山头上去,“要说有嫌疑也是秦大当家最有嫌疑——他之前突然邀请我们入伙,我们还有些疑惑呢,谁知道是不是他想着这时能有人替他们背锅?”这时刘亚夫的声音在海面上响起:“现在是闹内讧的时候么?既然中了埋伏,你们现在浪费时间将黑风号斩成碎片,还不是怕自己死在这里?先逃出去再说,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刘亚夫自会给大家一个交待。”黄沾、杨隐等人毕竟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想了想刘亚夫说的有道理,也下令手下以最快速度,调转船头,往来时路逃跑。此时海面之上开始有道道冰凌凝聚飞起,往各个船上撞了过去,随着一阵海浪哗然声,一艘潜海巨舰终于在他们前方二十余里跃然浮出海面。那巨舰百余丈长,二十丈宽,甲板之上分为三层,通体雪白,竟然如同用整块玉石雕砌而成一般,看起来极为脆弱柔美。巨大的船身之上都刻着繁杂的花纹,不时有淡淡的光华顺着花纹一闪而过,泛着莹莹的冷光,却又好似带有无穷的力量。柔弱和强大这两个相反的属性毫无违和地融合在一起,让人一着眼就为之色变。陈海的目光被那舰船牢牢吸引住,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那巨舰的所有力量来源,都源于那个站在舰楼顶端的风华绝代、又好似毫无感情的女修。“漱玉仙子周晚晴!”“玄冰琉璃舰!”陈海到扶桑群岛后自然第一时间听说过玄冰琉璃巨舰的名号,知道这艘宝船乃是漱玉仙子周晚晴的坐舰,其上的玄冰琉璃阵更是唯数不多能装入战船的封禁级大阵。谁能想象竟然是漱玉仙子周晚晴亲率九郡国的水军在此伏击他们?四周传来一阵绝望的哀嚎。陈海正在心神被摄的时候,忽而被“咚”的一声巨响惊醒,他转头望去,却是之前被他派出去侦察附近海域的赤军,像冰砣似的摔到船甲板上来。此时的赤军身上覆满了一层白霜,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着颤声道:“魔主,前方有三座小岛,有五六艘青鸾级战舰隐藏在洞窟之中……”陈海此时的额头凝聚的山峦一般。漱玉仙子周晚晴竟然亲自率九郡国水师、利用流云宗的进贡船作为诱饵伏击他们,必然是提前得到消息的。可是此时想再多都没有用,眼前如何逃过这个天位境真君的追杀才是要紧。此时连之前叫嚣得最厉害的黄沾,这时候也丧失了争斗的勇气,拼命地让手下调整脚下战舰的方向,以期望能快速脱离这鬼地方。流云宗的弟子还以为今日在劫难逃,没想到漱玉仙子周晚晴亲自率水师来援,一时之间都欢呼了起来。廖云川带着几名属下飞身而出,停在玄冰琉璃战舰一侧数百米处,朝漱玉仙子周晚晴躬身说道:“流云宗廖云川多谢真君出手相救!”“这些海盗为恶多年,我一直懒得去管,没想到现在居然把主意打在我的头上来了,真是不知死活!”周晚晴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杀机,似乎今天要将所有参与的海盗都赶尽杀绝。眼见着这些海盗都在试图调整方向逃走,周晚晴冷哼一声:“冰封山河!”那声音之中带着刺骨的寒意,随之而来的,从她的身上,一点玄光向外扩散,连带着玄冰琉璃巨舰上一阵光华闪动,最终凝聚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冰晶,以雷光一般的疾速,向秦玉山的船上掠去。陈海转头就看到那点冰晶,轻轻地触碰到秦玉山座船的灵罩之上,就有一阵青黯的无形波动扩散开来,眨眼间就见秦玉山所在的梭形战船,所有人和物体迅速蒙上了一层寒霜玄冰。十数道、一道大过一道的巨浪,猛扑过来,瞬眼间就将梭形战船连同船上的人及物品打碎成漫天的冰屑,很快就在消失掉所有的痕迹——秦玉山想逃,就见漱玉仙子抬手一道青光笼罩过来,再次被秦玉山整个人都冰封住,下坠过程中被一个浪头打成十数残块,落入海水深处。这才是天位真君的强悍实力吗,陈海与沙天河皆看得心惊胆颤,虽然漱玉仙子周晚晴第一次要借助玄冰琉璃船的法阵威能,但第二次出手,直接秒杀道丹境巅峰的秦玉山,还是令陈海直觉后背后寒意森然。此时其余的船只已经都将船头调转过来,无不将御水法阵摧动极致,都试图飞快地向外逃窜……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