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台上,微风轻拂。陈海设下陷阱,令盗胎案东窗事发,更多是义愤,不耻吴氏的天诛之罪,倒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封赏。他身上隐藏着太多秘密,一旦玉虚神殿与左耳的存在,引起当年叛乱者的注意,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然而在北陵塞,他参悟到姜寅留在断崖之中的那道剑意,自然也参感受到姜寅悲天悯人的大情怀、大宏愿。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决定随姜赫再回万仙山,见一见姜寅,也愿意拜到姜寅门下修行,却不想姜寅刚流露出这个意图了,姜晋却直接说此事不妥。姜晋瞥了陈海一眼,透露淡淡的金芒,似乎要将陈海剥心剐骨般看透,淡然说道:“我听说你是姜雨薇那小丫头游历时招收的门客,只是姜雨薇那丫头当时还只是明窍期的修为,何德何能,让你效忠于她?再者,姜涵奉我令谕到北陵塞缉拿宗门逆徒回来听候训戒,你们就胆大妄为,叛逃宗门——此事当然往后不会再提,但你能不惜毁掉一件上古残宝,这样的手腕也是叫人心惊……”姜晋执掌玉皇峰多年,虽说近一千年来被惊才绝艳的姜寅给盖了风头,但是他始终是姜族的大老祖、玉皇峰的掌宗真人,他看似闲言絮语的问答,却蕴藏强悍的精神冲击力量,重重地捶打在陈海的神魂之上。陈海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抵挡着。姜晋没想到陈海竟然能承受他的锤心之问,也是微微心惊,他这时候转头跟姜寅、余苍真君说道:“大家都知道,真传弟子并非普通意义上的弟子,将来是要继承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万仙山未来的希望也都在他们的身上。盗胎案,说到底还是吴氏一族那几个不宵子弟犯下大罪,却连累得整个吴氏一族成过街老鼠。这个前车之鉴,我们不得不虑啊。现在不要说收真传弟子了,那几家大族,即便是招揽扈从门客,都要追根寻底,我们也不会如此草率吧?”陈海心里一叹,他早就知道逃不过这一问,而且他在姜晋、姜寅、余苍真君这等已经触摸到天机边缘的绝世天强面前,也不要想有瞒山过海的机会,看来还是没有可能正式进入万仙山修行啊!虽然他并不稀罕万仙山的传承,但没有万仙山真传弟子的头衔跟大旗,很多地方就会被束缚住手脚,难以尽力施为。而在姜晋慢条斯理、抽茧剥丝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姜涵,也是死死的盯住陈海的一举一动。他从望海城借了两艘青鸾级战船追逃杀叛,却不想扶桑海域盘桓许久,没有半点建树不说,还眼睁睁看着陈立为姜氏立足以令他成为玉皇峰真传弟子的大功,叫他心里如何能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都要先阻止此厮成为能跟他及姜赫等人平起平坐的真传弟子,要不然,真叫他直接陈入二祖姜寅门下,他往后还要怎么找机会收拾害得他灰眉土脸的家伙?此时听他父亲将话说得如此之重,姜涵心里暗爽,瞥向陈海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心里冷冷一哼: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姜寅微微一笑,跟姜晋、余苍真君说道:“宗主或许不知,或许苍牙子自己也都不知道,我曾指导他的修为,所以他的来历没有问题——不过,既然宗主担心他难以管教,我那就将他直接收到门下严加管束就是了!”陈海都心里一惊,一时半会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姜寅竟然会替他圆谎。姜涵更是难以置信他听到的话,也顾不上失礼,愣怔怔的盯着姜寅看了半晌,心里充满巨大的疑惑,怎么可能?二祖曾指导过眼前这孙子的修行?姜赫则是又惊又喜,由衷的替陈海感到高兴。姜晋眼瞳里闪过一丝狐疑,心想姜寅真要指点过此子修为,此子根骨如此之佳,又能征善战,姜寅这些年一直都缺这么一个助手,为何拖到现在才起念将其收入宗门?不过,姜寅执意要将陈海收入门下,姜晋也不可能为区区一个真传弟子,喋喋不休的质疑下,搞得姜寅下不了台,当下也只是不动声色的盯着陈海,说道:“你可愿意从此往后成为我万仙山玉皇峰一脉真传,可愿意拜到太上长老姜寅门下修行,可愿意从此往后尊师崇道,永不叛宗门?”陈海给姜寅伏首叩礼:“陈海愿入玉皇峰修为,遵从师尊的教诲,矢志不渝!”“好了,你既然跟着雨薇那丫头有一段时间,也应该知道宗门的规矩,只要不违拧崇门的规矩,其他都不必太拘束了——你起来给你师伯、师叔行礼。”陈海站起来给姜晋、余苍真君长揖行礼。“我今天却是没有准备见面礼庆贺姜寅师兄又收一名弟子,不过等到陈海正式名入金册的那一天,我一定会跟姜晋师兄补上的。”余苍真君哈哈笑道,又闲扯片晌,便与姜晋联袂而去。“赫儿,你们也先下去,我有些话要跟陈海说。”姜寅此时让姜赫跟随侍身边的道童都先离开白云台,单留陈海陪他说话。白云台之上空落落的,就剩下陈海和姜寅二人。姜寅拂袖走到白云台的边缘,看着山崖下云雾蒸腾,过了良久,才转回头看着陈海的眼瞳,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替你圆这个谎?”“陈海不知,还请师尊示下。”陈海心里还纳闷着呢,毕恭毕敬的小翼问道。“你也别在我跟前装了,你没有傲视俾睨天地山河的心胸,怎么可能参悟我留在北陵断崖的剑意?”姜寅哈哈一笑,见陈海又惊又疑,说道,“也并非是谁传讯于我,而是你参悟天地山河剑意的一瞬时,我在万华虚境便有感应,只是当时也万分困惑,一介青鳞魔怎么可能一夜就悟透我毕生修悟的剑意?之后才知道你是人非魔。然而天地山河剑意虽为第二品道之真意,万仙山这一代真传弟子里仅有三人参悟出第二品道之真意,但我当时并没有直接将你领进宗门修行,你可知道为何?”陈海没有想到姜寅竟然早就知道他且人且魔的身份,还以为自己一直掩饰得很好,不过姜寅既然直接点破这点,但姜寅的问题就不那么回答,此时也真正恭敬的说道:“师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毕生御魔护民,终悟得无上真意,然而师尊的所作所为,却未必能让宗门其他真君都满意……”“……看来我是没有看错你啊,”姜寅定睛看了陈海片晌,说道,“我年少时恃才傲物、轻狂无端,也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一心想着踏遍星衡域的每个角落,修成道胎后,性子才收敛起来,回宗族山门任事,又到军中历炼,守边三百年,又历任地方郡府职事,渡过道劫后又是五六百年过去,才突然在一次大变之中参悟剑意。不得其心,不入其道,因为我参悟出天地山河剑意,大家也都知道我这人是什么德性,我嘛,脾气差点,别人也只能忍着受着,但他们却非会希望宗门内再出现一个姜寅!”姜寅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陈海却能体会到他内心的郁闷。姜寅作为西北域柱国将军,名义上是西北域第一人,然而却不得不退到山门潜修,将西北域柱国将军府的事务交给吴澄思等人署理,又岂是他内心所甘愿的?“天罗谷另一侧是血云荒地,血云荒地的另一侧是燕州,三地间的天域通道九千年打开一回,弟子本是燕州之子弟,为御魔劫,才修魔身,混入魔族,也曾在往生骨塔之下,看到师尊隔着天域通道御剑杀穿魔塔——也恰是师尊率众荡平魔族,收复天罗谷,血云荒地内的魔族不知天罗谷外围的状况,才令弟子进入星衡域,与师尊、姜师妹结缘!而弟子在燕州的师门……”陈海心想姜寅应该知道流阳宫崩灭、太子商缺被围天罗谷的一些旧事,自然不难猜到燕州此时的玄法传承,多少跟流阳宫的残余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跟姜寅知道他参悟出天地山河剑意绝对没有问题一样,陈海也相信姜寅是真正有着庇护人族大情怀、大宏愿的,倘若姜寅想知道一切,陈海也不介意将龙鼎、玉虚神殿等事一一道来。“不说也罢,”姜寅挥了挥手,没有让陈海继续说下去,说道,“你修成天地山河剑意之事,也不要对外透露——而除了天地山河剑意之外,你还修炼过其他神通手段?给我看看,我也好指点你修行,不能白当这个师父。”在姜寅面前,陈海也不再掩饰什么,当即就盘膝而坐,道胎脱身而去,就见三寸金紫小人,背负金剑、托露风雷篆印,给姜寅施礼。“好好,你竟然修炼成两种本命神通,可以说是万仙山千年难出一人的妖孽了,”姜寅又震惊又满意的笑道,“如此看来,不要说赫儿不如你,你那几位自视甚高的师兄,也是大把的年岁都活到狗身上了——他们眼下都各有职司,一时半会你也见不到他们,将来总是要让你好好激励一下他们,好叫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非除了真君级存在,就没有叫他们敬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