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禹的脑子显然想不得这么多,又或许是他狂傲的本性就从不愿意想这些。
他只眨巴眨巴嘴,道:“你这人真的很……矛盾,你瞧不起所有人,却又害怕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自卑,却又自傲。”
唐宁狂怒:“我没有瞧不起所有人!”
“你有。”
“……”
眼见远处青火裂云军已布阵成型,只是忌惮另一方同样不足两里的十三卫铁骑,故而远处徘徊,又看了看那毕方军和南、东两方宛如蚂蚁般的大军,方禹道:“快想想,有什么法子逃出去,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唐宁瞧了方禹一眼,只觉得自己一番颇为“真诚”的抱怨都喂了狗。
无奈四下一望,无力转动心念,暗暗算计,半晌才道:“燕长歌手下大军既然连二十六部都不管不顾,径直来了此处,必是孤注一掷的,他即便本人不来,座下高手也必然会来,所以东南两面是走不得的。
北方是雷神山,那动则十几个的仙级高手厉害得很,且雷神山享誉盛名的高手都尚未出面,只怕也都藏在雷神山中,所以北方原也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方禹道:“你的意思是,往西方跑?”
唐宁摇头道:“毕方军我不知道,但这裂云兽我们是见过的,速度并不比十三卫铁骑慢,战力也并非不堪,即便杀不得我们,也足以拖住我们的脚步,等着其他大军会合。
且西面乃是雷神山真正的腹地所在,那些诸城驻地大军想必早已准备好等我们自投罗网,一路往西,到时各路大军只会越聚越多,不过是死得慢些罢了,却几乎必死。相交这看起来安全的方向,反倒是其他三个方向更安全些。”
方禹皱眉,问道:“所以还真是必死之局?可有搏那一线生机的法子?”
唐宁想了想,道:“要我说,往北。”
“你不是说北方高手如云,去就是送死?且那妖兽作乱,我们才逃出生天,这又送回去了?”
“是危险,但相比于东、南、西三面处处都是强敌,到北方,我们至少就有个厉害得足以令整个雷神山忌惮的帮手。”
方禹闻言一愣,陡然醒悟,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你还说自己是个普通人,这险中求生的法子,可不是一个军士能想出来的。”
唐宁无奈道:“这只是基本操作,如果时间足够,大多数军士想必也是想得出来,只是地位太低,无人取用罢了。”
方禹冷笑道:“我以前听你说,一个高人,便会处处高看别人,一个庸才,便觉得天下都是蠢货。”
唐宁道:“许多时候,都是地位使然罢了,并非那些庸才不聪明。”
方禹嘿然冷笑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如此说来,你地位高,便能用处这些聪明的法门,所以算起来也不是普通人。”
唐宁道:“我抱怨几句,你却揪着不放?”
方禹摇头道:“非也,我方禹乃是将来注定名震大荒的人物,平生难得有瞧得上的好朋友,又岂能是普通人?你是普通人,岂不是说我也是普通人?此话却是骂我。”
唐宁哑然,只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方禹见他这窘迫模样,哈哈大笑,开怀已极,低头下望,道:“我们且下去,这些兀秃贼寇太多了些,今日倒沾了唐兄你的光,竟来了这么支号称天下第一的铁骑,却想见识见识。”
二人再不迟疑,也不顾周围群敌环伺,急速朝下掠去。
远处青火裂云军中一阵雷鸣鼓震,数千空骑登时化作无数百人战阵四下散开,隐隐将周围所有退路全部包围起来。
此情此景,唐宁却懒得多看,只落地时瞧见那已奔到近前的数骑黑甲铁骑,不禁“咦”了一声。
原来这当先四骑之中,一人身材魁梧、背负两柄巨斧,模样凶戾丑恶,旁边那黑甲骑兵却是个容貌秀丽雅致的少女,一身黑色铁甲显然大了三四号,头盔也不足罩住那小小的脑袋,一双眼睛却呈淡蓝色,显然并非中州人士。
清雅少女旁边同样是个淡蓝瞳孔的男子,模样却俊逸非凡,一眼瞧去,又给人一种清新爽利之感。
再旁边一人乃是个模样猥琐、身材削瘦的中年,一点山羊胡须随风飘荡,头盔同样大了两三号,框在那狭长的脸上,歪歪斜斜。
这样的组合,端的古怪,除了那背负双斧的魁梧大汉,其他三人无一个看起来像是闻名大荒的剽悍铁骑兵。
龙马奔到唐宁近前,那背负双斧的大汉登时跃下马来,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臣龙牙卫第一营营将朵南果,参见太子殿下。”
说完,微微抬头,看了唐宁一眼,那宛如牛眼般的一双大眼珠子竟是水光盈盈,也不知是伤心还是激动。
话音才落,便只听他身后“伧伧”铁鸣之声大起,那数千铁骑也不下马,只是同时抽出腰间长剑,斜斜下指,又重重敲击马背铁甲,发出“铛铛”巨响。
听着那铁甲嗡鸣,看着这一尊尊宛如黑色石雕般的勇士,唐宁心中竟也不觉升起几丝慷慨豪迈之感。
见微知著,这军伍看似散乱,却从骨子里纪律严明、配合默契,单此一点,便绝非寻常军伍能够做到。
论起兵事,方禹更比唐宁为多,也更能看出这支铁甲黑骑军宛如天生的凶戾战意、以及那骨子里散发的厚重沉稳,他心中又是一阵艳羡。
“你怎的认识我?”唐宁问道。
朵南果哑声道:“方才争斗,太子殿下虽未出手,但身上纯正的扶桑青木诀气息却做不得假,扶桑青木诀,非东皇正传不得有,故而料定您必是东皇山太子殿下。”
又道:“我等这一路寻找太子殿下找得好苦,今日终于得见,臣等万死不悔!”
唐宁看着这个即便跪着、也几乎与他同高的粗狂大汉,再看着那三千铁甲森然,心中既是惭愧又是尴尬,想要告诉他自己已当着天下五族贵胄的面舍弃了太子之位,再不是东皇太子,却又觉得这时候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又想起东皇山的往事,不禁叹息道:“都是东皇山一等一的忠心猛士啊,只可惜……若五六年前诸位还在东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