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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3章 离去(1 / 1)

正文平壤大捷告庙后,仍在病中的首辅王锡爵被天子召入宫中。乾清宫之中,天子宽坐在一张大藤椅上,张诚,陈矩两位权宦都躬身默立在旁。田义则是在一旁给不耐热的天子打着扇子。而王锡爵则坐离天子不过一步之远的连椅上,这个位子即是方便君臣说话,也是一种信任与恩遇。天子温颜道“这一次平壤大捷,先生运筹帷幄之功不小,朕决定赐先生白银一百两,及丝表里等以酬大功。”王锡爵惶恐地道“回禀皇上,此事老臣万万不敢居功。老臣年底方才回朝,平壤大捷又是正月之时,其功应该归于内阁大学士赵志皋,陆光祖,张位以及兵部尚书石星的居中运筹。”“还有前线东征的将士。朝廷赏罚必须分明,无功者必不可受赏,否则如何酬有功之人,老臣还请陛下三思。”天子见王锡爵不居功十分高兴道“先生高风亮节,朕早已知之,既然如此朕就赏赐赵志皋,陆光祖,张位,石星他们白银五十两,丝表里两件,另外平壤前线将士计功之事,为何兵部仍是迟迟不报,之前派官员到朝鲜查明了没有”王锡爵回禀道“战功之事最忌虚报冒领,朝廷再三慎重也是有的,此事依老臣看来还是请新任平朝经略到了辽东再说。”“哦新任平朝经略元辅意许何人”王锡爵道“老臣打算向陛下保荐礼部尚书林延潮。”天子闻言沉默半响,王锡爵见天子神色,然后从椅上站起躬身道“陛下是否以为不妥”天子反问道“是礼臣自请赴朝吗”王锡爵道“是老夫亲自去他府上相请。”天子问道“先生乃是一品大员,竟屈尊降贵到礼书府上相请先生,为何以为非他不可先生坐下说话。”“老臣谢过皇上,”王锡爵坐回椅上道“在三王并封之前,老臣曾有意保荐,当时因平壤大捷,老臣误以为朝鲜之事大局已定,那么礼臣去朝鲜商谈封贡之事也是应有之意。”天子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他素来有这个主张。”王锡爵道“而今日是因为东线将士缺粮,老臣与兵部尚书石星商议过,必须以海运运兵运粮,这海运必须借助海漕,此事也是当初出于礼部尚书的主张。所以既要粮草调运,需多面权衡,为保障东征粮秣之供应,此事非礼部尚书出马不可。”“若是皇上担心词臣出掌兵事不妥,老臣以为当年杨文襄曾总督三边军务,平定了安化王之乱后,又计除刘瑾,号称出将入相,文德武功,老臣看礼部尚书林延潮也丝毫也不逊色。”天子闻言微微皱眉,然后道“开国以来又有几个杨文襄呢是了,皇三子出阁的事,先生与礼臣商议得如何了”王锡爵道“老臣与礼部尚书一致以为,之前三王并封之事已至百官议论纷纷,若再行皇长子皇三子一并出阁之策,则不可再行。”但见天子身子离开椅背道“前可行,后不可行,这不是欺君吗”天子雷霆之怒,张诚,陈矩,田义都一并拜下连声道“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王锡爵也是起身向天子叩头然后道“陛下,众望所归,人心如此,此不可违也。”天子认真看着王锡爵,但见对方梗在那。半响后天子叹了口气,道“朕不是执意如此,但若中宫有出,奈何”王锡爵道“陛下,此说在十年前犹可,今元子已十三,尚待何事况自古至今,岂有子弟十三岁犹不者。臣恳请陛下早定大计啊”天子听到这里沉默不语。王锡爵再三磕头道“老臣恳请陛下恩准。”大殿之中静默了好一阵,王锡爵跪伏在地一动不动,殿中唯有两只铜鹤吐着熏烟。过了好一阵天子叹道“先生乞病近一个月,仍句句不离国本。先生的忠心,朕是知道了。那么皇长子出阁之事到明年再办,这马上就要立夏了,不急于一时,不是说一年四季在于春之计。”“说到入夏,紫禁城里酷暑夏日难当,朕每到夏日都是头晕目眩,不能处理国事。故朕有意驻跸巩华城避暑。听说巩华城年久失修,前两年朕有意修葺一番,户部却以种种理由推脱,先生看如何”王锡爵明白现在国家艰难,国库又是没钱,要重修巩华城行宫又要花不知多少钱,官员们又要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但到了这个份上,王锡爵唯有道“陛下龙体为重,老臣这就与户部商议此事。”天子欣然道“那么先生就去办,有先生回阁主持国是,朕也可放心多了。”然后天子又道“至于礼部尚书出镇朝鲜之事,朕以为武事还是要外臣来办,但议和之事可以托负于礼臣,但兵马不可由他节制。”王锡爵道“陛下圣明,谋虑周全此臣所不能及也,那么改让宋应昌为蓟辽总督,节制入朝兵马,礼部尚书林延潮则为经略,全权授其与倭国战和封贡之事,不知陛下以为如何”天子道“就以此拟旨吧朝鲜之事一了,就让他回乡教书吧”林府书房之中。林延潮一面写信,一面听着身旁的陈济川奏事。“老爷,内阁大学士陆光祖向天子上了辞疏。”林延潮点了点头,陆光祖辞相之事,看起来波澜不惊,依他看来还会得一个驰驿还乡的体面。然后林延潮向陈济川道“兵部工部那边于鲁密铳可有回音”“兵部工部都已是答允,先加急打造鲁密铳一千件,以缓解前线急需。但是对于保奏赵士桢,徐光启两位,兵部工部的意思是要等打造出鲁密铳试射之后再议。”林延潮不以为然地道“事事都打个折扣,难道王太仓之前没有吩咐吗也好,待我与石东明再好好分说。”陈济川道“老爷还有一事,前几日前几日孙稚绳去了首揆府上。”林延潮继续写信片刻,写毕后搁笔在旁对陈济川道“去后可有下文”陈济川道“没有,孙稚绳这两日一直没有到府上,倒是昨日陶周望过府一趟,小人去旁敲侧击了一番倒是问出原来是首揆出面招揽孙稚绳。”“但是却给孙稚绳拒绝。”林延潮闻言微微皱眉。陈济川道“孙稚绳拒绝首揆之延揽,小人并不奇怪,若是他答允了他就不是孙稚绳了。但是他明知去了首揆府上也不怕嫌疑,来与老爷解释,小人想来此事倒是有些不妥。”林延潮笑了笑道“你以为孙稚绳不愿解释,否则陶周望怎么会如此巧来府一趟。”陈济川道“小人也有如此猜想,但小人总以为孙稚绳有有自立门户之心。”林延潮闻言点点头到“此人各有志。”陈济川道“老爷当年是申相爷的得意门生,而自申相爷退后,老爷立于朝一直是群而不党。但依今日看来,老爷去朝鲜后,孙稚绳于朝中怕是要独树一帜,既不肯趋于内阁,也不肯趋于清流。”林延潮离椅起身,看向书房窗外的竹林道“稚绳看来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老爷,何有此言”林延潮道“我当初告诉稚绳,不要听从他人的话,就是生怕他陷入党争,我们是要做事的人,将来无论哪边赢了都要用我们。但君子不党,难免其祸无援,故而就必须将注押在皇长子的身份。王太仓此人倒不是食言的人,再如何稚绳也是他的门生,就算他不念此,也要念在圣心,所以王太仓定会推举他为皇长子的讲官。”“有了皇长子讲官的名义,无论内阁,还有清流,都要敬他三分,如此就可以在朝中安如泰山”陈济川难过地道“老爷为孙稚绳作了这么多,但唯独自己却要离开朝堂。”林延潮道“我不是为稚绳,而为了社稷,我离开朝堂就是把路让出来,让他们眼前的路宽一些,如此方能出一头之地,哪里又有遥控朝政的想法呢退而心有不甘,那么又何必要退呢”“既是要激流勇进,那么就退了好了,无需生反复之意。若是天子知道对稚绳他们也是不好。说到底孙稚绳要如何兼济天下,就看他如何去办好了,将来的路如何走就看他自己了。”说到这里,林延潮则是笑了笑,陈济川也是有些释然。林延潮道“平朝之后,吾即了却君王天下事。那时就是我回乡之时,以后不会再出山了,我这里已书信给徐火勃,让他专心教授诸生,除了教授文章之外,我还打算在鳌峰书院开格物一学,到时请他四处寻访格物人才孩子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拘于有用无用到时我还想”陈济川听着林延潮说着对鳌峰书院的种种规划,心底却不是滋味。林延潮看陈济川脸色笑了笑道“济川,我们人啊,既要有人为民请命,仗义执言,以死直谏。也要有人默默耕耘,传道授业,薪尽火传,不是在为先圣继绝学的路上,就在为天下百姓开万世之太平。我并非一定要有志于天下,也可星火燎原”说话之间,忽外头道有圣旨到。林延潮闻言露出欣然的笑意,对陈济川道“更衣迎旨”次日天子颁布明旨,令皇长子移居慈庆宫。慈庆宫位于紫禁城东外路,也就是世人所称的东宫。令皇长子居东宫的消息一出,闻此百官无不欢呼雀跃,甚至面朝东宫的方向叩拜。而皇长子也不用住在深宫之中担惊受怕,终于可以有寝宫可住。同日天子还令内阁选合适官员于慈庆宫内教导皇长子出阁之礼。到了这一步,百官心定。王锡爵顺利回阁理事,再无官员整日堵门,连动用五十万太仓银为天子重修巩华宫一时也无人计较。王锡爵回阁后,当即点唐文献,焦,李廷机,孙承宗,邹德溥,全天叙六人教导皇长子礼仪,众所周知这六人以后就是皇长子讲官。在宫人的指引下,孙承宗走过石桥,再自礓磋慢道上经三重门,走进慈庆宫。这慈庆宫有殿阁房两百余间,屋顶上统一覆绿琉璃瓦,按五行之说,东方属木,青色,主生长,故而东宫所用琉璃瓦多覆以绿色。以往也有太皇太后暂时移居慈庆宫之举,但一般而言,宫里大体还是以东宫指太子,西宫指太后。孙承宗来到正殿,但见殿上打扫十分干净而且窗明几净,几十名宫女太监在殿上伺候着,殿旁小室内的帷帐后,隐约可以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默坐在蒲团上。然后一名宫人走进帷帐后说了几句话。随即帷帐打开,一名十三四岁的清瘦少年走了出来。孙承宗当即行礼道“翰林院侍讲孙承宗拜见殿下”皇长子闻之是孙承宗脸上露出了笑意,但随即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宫女太监仍是淡淡道“免礼。”孙承宗道“今日鸿胪寺演礼,殿下有任何不明白的都可以咨臣。”皇长子道“有劳先生了。”“臣不敢,殿下是天子之子,无需向任何人称谢。”下面孙承宗尽心教导皇长子出阁之礼仪。这是皇长子第一次在百官面前亮相,所以务必再三慎重。孙承宗虽是尽心尽力,但却觉得皇长子有些心不在焉,对于动作领悟得很慢。他有些不满意,但不敢丝毫动气于面上,只是再三强调礼为天下的规范,殿下一举一动都应合乎于礼,万万不可有所疏忽。听孙承宗这么说,皇长子露出歉然之色,孙承宗闻言也自觉不是,同时心想皇长子年少失学,没有儒臣教导他礼法,自是有所不足,但胜在却是一位宽厚仁和的皇子,此是万民之福。于是孙承宗更加耐心,一套动作再三教导了很多遍。两个时辰里,其中宫女太监一步不离在旁,似将皇长子当犯人般监视。孙承宗已是明白皇长子的处境,对这位年轻的皇子心底更添三分同情。“孙侍讲。”教导了这么久,宫女太监终于有所疏忽,数人离得稍远。孙承宗却不意皇长子这时候低声叫自己,但见皇长子露出了无助的神色道“孤能有今日全拜林先生之恩,孙侍讲既是林先生的得意弟子,那么孤以后也可以全心全意信任孙侍讲吗”孙承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右,缓缓站起身来,口上却朗声道“殿下所言极是,这上殿时百官属目,越是如此步伐越当稳重,不可左顾右盼,任何时候不能失皇家风度。”说到这里孙承宗托着皇长子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皇长子笑了,眼神格外温暖。孙承宗这一刻生出以死报效之心。此刻紫禁城内那看似一眼望不到头的甬道上。张诚与陈矩缓缓前行。张诚感慨道“以前走这条道,总觉得一溜烟就能走完,眼下却是感觉怎么走也走不完。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陈矩笑着道“宗主爷似有感而发。”张诚道“你看这条甬道,前前后后多少前监走过。你我看着多少赫赫一时的前人走过,现在我们也走在这里,以后还会有人走在这甬道的,只是你我看不见了。”“古往今来,概不如此。”“是了,新任礼部尚书廷议上已是议定了。”“吏部左侍郎罗万化接任。至于于慎行于东阿起复为南京吏部尚书。你看是不是又一番人来人往。”陈矩叹道“是啊,官位流转,但这幽幽深宫总是不会变的。”“那依你看前礼部尚书林三元此去朝鲜会不会有回朝”陈矩满脸凝重道“这倒不好揣测。”张诚笑道“你又何必与我装着糊涂你我久侍圣驾,圣上的心意或多或少会知道一点。”“陛下这一次看似重怒,有事了让林三元回乡教书之言,但终归没给他节制军务之权,如此似有有朝一日留他回朝入阁的用意。”陈矩道“或许如此,但圣心总是难以揣摩。就算天子有此意,但有朝一日又是何日呢”张诚道“你说的不错,但陛下既以朝鲜之事托他看来此事未了前是不会回朝的,或许也没有有朝一日,甚至将这有朝一日留给太子也说不准。”陈矩躬身道“那么宗主爷的意思”张诚笑了笑道“我的意思,咱俩若有多余的注,还是押一押林三元身上。听梅家那边说,若是朝鲜的海贸商路打通,那么以后的孝敬最起码还要番两番,你不把钱看在眼底,但咱家这样吃五谷杂粮的,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皇上那边何尝不是呢”陈矩笑着道“原来如此,还是宗主爷谋虑周全啊”“不敢当朝鲜之事还是要好好支持才是,万万不可让内朝的党争波及于此。”“宗主爷所见周全,陈某万万不及。”ps:感谢书友三少爷的天堂成为本书第十二位盟主。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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