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克勒已经远去了,可边上一直沉默的李沂不乐意地问道:“大哥,我们与他没那么亲近,为何送给他五贯?五贯够咱家半年的花销了。”“二弟,钱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再说了,五贯不过就是一个零头,别放在心上。”李沐小有得意地说。李沂有些兴奋地问道:“大哥,这次得了多少铜钱?”“不少了,现在还有五十贯。”拍拍李沂肩上的包袱,李沐道:“走,去集市花光了它。”李沂一听,身体猛往后缩,埋怨道:“大哥,咱家也不富裕,吃喝拉撒全靠爹爹的俸禄,这些钱应该去交给娘。”“放心吧,除了你背上的十贯,余下的四十贯我寄放在常记酒肆了,一会回家时拿十贯给狼就是了。”“为何不全部交给娘?”“给娘太多钱,她反而会担心生疑,到时挨骂就不好了,慢慢交给她才好。”李沐算是同龄人中个子高的了,可李沂虽是弟弟,个头却比李沐还高,而且体格远比李沐健壮,可李沂从小就听李沐习惯了,所以也不坚持。两兄弟一边说一边往集市走去。就象李沐说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二人在集市里买了一件新衣服,又买了一块玉镇纸、一只金钗,身上也就不足百文了。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大哥,回家吧。”李沂心痛地抖了抖干瘪的包袱劝道。李沐却意犹未尽,吧唧了下嘴巴,拉着李沐道:“走,去常记酒肆喝点酒再回去不迟。”李沂无奈,心里却也想尝尝酒的滋味,便半推半就的跟着去了。二人进了常记酒肆的门,李沐大声说道:“伙计,来一斤胡酒(葡萄酒),牛肉、羊肉各来一斤。”那边伙计亦大声回应着,却惊动了柜上算帐的掌柜。掌柜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他走过来笑着招呼道:“是大郎和二郎啊,有了钱可也不能乱使,小小年纪不可喝酒。否则,我可去告知你母亲。”李沂听了有了怯意,不自觉地腿往后退了一步。可李沐却笑着冲掌柜拱手道:“常大叔可知上门是客之理,哪有将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常掌柜也就打趣一声,呵呵笑道:“罢了罢了,今天这顿酒算大叔的,可不准再添酒了。”“哎~~~。”两兄弟闻言大喜,赶紧坐下。这时,伙计也端着酒菜上来布置。常掌柜伸手拿起酒来,给李沂斟了一杯,却没有给李沐斟上。他笑问道:“大郎,喝酒之前我有个问题,须先答了,方能喝酒。”李沐也笑应道:“常大叔请问。”常掌柜问道:“你怎么想出这个法子来赚钱?”李沐眼珠子一转道:“我渴了,常大叔如果先倒一杯,让我解解馋,我就回答你。”常掌柜咧嘴一乐,道:“好小子。”却抬手替李沐斟了一杯。李沐端酒一饮而尽,舔了舔上嘴唇,不觉失望地摇摇头,心想这酒还真不是哪个味。这年头,正常人家哪有余钱让孩子喝酒,李沐兄弟这也是第一次尝胡酒的味道。常掌柜却在边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好奇地问道:“怎么,大郎觉得这酒不好?这可是我刚从胡商那买来的好酒。”李沐知道这不是常掌柜的原因,所以笑道:“常大叔多心了,我是在想如何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常掌柜这才释然。李沐呵呵笑道:“其实今天赚钱的法子就一句话。有人潮的地方就有钱潮。有了人潮你想不赚钱都难。”常掌柜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他再次问道:“那如何引起人潮呢?”李沐指了指杯,常掌柜一愣,随即会意,再抬手为李沐斟了一杯。李沐又一饮而尽,道:“也简单,四个字,投其所好。”常掌柜又为李沐斟了一杯,却将酒壶递给了李沂,让他自己斟酒。而他自己却坐了下来,显然李沐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如何投其所好?”李沐伸手抓了块牛肉,放在嘴里嚼着,对常掌柜乐呵呵地说道:“好奇心。”常掌柜追问道:“如何引起好奇心?”李沐不再回答,只是不停地伸手抓肉吃,眼睛看着常掌柜,脸上却浮现出古怪的笑容。常掌柜久等不见李沐回答,正要开口问。看着李沐的目光,突然心中一动,瞬间醒悟过来,自己这不是被引起了好奇心了吗。想到此,常掌柜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对李沐道:“好个聪慧的大郎。”却不想边上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学无术。”李沐正在抓肉的手顿时停止不动了,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他迅速收手站起转身,对着说话的那人弯腰作揖,恭恭敬敬地道:“梁先生。”被李沐称呼为梁先生的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他叫梁仲业,是酒肆的常客。三年前就是在此店请常玉做中间人,向李沐的父母提出收李沐为弟子。而李沐的母亲杨氏也趁机提出让李沂一起拜梁仲业为先生。梁仲业家中也不宽敞,所以经常在早晨酒肆没客人的时候,在此教二人读书识字。梁仲业也同意了,只是李沂却志不在此,对读书识字没什么兴趣,大多的时间都是舞刀弄剑。所以,李沂特别怕梁仲业,如同老鼠见了猫,一声都不敢出。那梁仲业向常掌柜交换了一下眼色,冲正俯身作揖的李沐冷冷道:“有这聪慧的心思,何不去多读几本书?今日的功课做完没有?”没人看见低头的李沐眼珠滴溜溜地转,只见他突然抬头直起身来,亲热地上前扶住梁先生的左肘说道:“弟子今日耍小聪明赚了点铜钱,正想去请先生一起饮酒,来,来,先生请上坐。”李沐嘴上说着,手将梁仲业按在了椅子上。一边李沂张着嘴傻愣着,一边常掌柜却抽着嘴角偷乐。这一幕发生在酒肆里可不是第一次了,常掌柜甚至可以想李沐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梁仲业自然不会被李沐忽悠,他刚要开口训斥,不想李沐早斟好了一杯酒,递到了面前。李沐热情地说道:“特地为先生叫了胡酒,常大叔说这可是刚进胡商那买的新酒,先生快尝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有,梁仲业只好先伸手将酒杯接了过来,沾了沾唇算是意思过了,放下刚要开口。不想,李沐从胸口掏出一个物事,递到梁仲业面前,道:“这是弟子刚从集市花一个时辰,千挑万选才得的玉镇纸,送与先生书写时用。望先生念及弟子一片孝心,不要推辞才好。”梁仲业只好再次伸手接过,正待开口,不想李沐躬身道:“弟子年少,今日已经出来甚久,想来母亲在家颇为牵挂,就不再陪先生饮酒了,先生慢用。”说完,拉起李沂,拔腿就走。远远地传来李沂的埋怨声,“大哥,我才喝了一杯酒,肚子还没吃饱呢。”“少啰嗦,回家再吃……。”“大哥,给娘的钱你还没拿呢。”“明天再说。”……。常掌柜和梁仲业望着二小渐渐远去的背影,同时一声叹息,但这叹息中却带着一种喜悦、欣赏亦或者是一丝自豪。当日襁褓中的婴儿终于平安长大了,这对于一直默默守护的常、梁二人来说,或许就是上天给他们一种最好的回报。二人不约而同地互视一眼,点点头,一前一后进了酒肆后院。“你对少主如何看?”常玉坐下,对梁仲业问道。梁仲业也坐了下来,答道:“少主素来聪慧,只是年少,心性顽劣,学文三心二意,学武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无一丝恒心。只是有时颇为奇怪,他偶尔会冒出几句精绝的诗词,小小孩童竟能出口成章,令人不解。”常玉摇摇头道:“少主人中之龙,岂是你我能看透的,你还记得当年少主出生时你看见了什么?”梁仲业一惊,道:“大哥是说当日那条银龙?”常玉点点头道:“世间自有天道,你我皆是俗人,尽人事,安天命,少主身有天命,不可擅自揣测。”梁仲业对那日惊鸿一现的心有余悸,虽然对李沐是不是真负有天命有着怀疑,可天命这种事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有着无与伦比的震慑力,所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点头应道:“就依大哥所言。”常玉又问:“近来李家的杨氏可有虐待少主?”梁仲业道:“未曾听说,杨氏虽然善待其亲子,但对少主也不坏。”常玉抚掌叹道:“都怪当初我多了句嘴,让三弟去托付少主时留下钱财,原是想让李英节善待少主,不想这厮转手就将钱用来娶媳妇,还当年就生下一子,要不是看在杨氏心地还算不坏,我早就下狠手了。”梁仲业接道:“大哥不必自责,这八年来,有你我帮衬着,少主过得也不坏,不过当初就说好的,灭口是早晚的事。就是三弟那,可能……。”梁仲业忌惮的是老三与李英节的交情,这些人中,能让梁仲业忌惮的不多,除了常玉恐怕也就只有这个老三了。“无妨,都是为了少主,你我的性命都可舍弃,三弟能说什么?你留意着,有机会就动手吧。”“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