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永济渠东,清河崔氏,也一样上演着这一幕。只是与博陵不同的是,清河崔氏族中的异议几乎与田产无关。清河崔氏,一样要追溯到东汉。崔业的八世孙崔密,率族南迁。崔密有两子,一子特出名——崔琰。崔琰也有两子,崔谅、崔钦。崔谅为晋中书令。由此逐渐蔓延开来。直至北朝,清河崔浩历仕北魏道武、明元、太武帝三朝,官至司徒。只是到了如今,一样被皇帝忌惮、遏制。所谓唇亡龄寒,崔杼唯崔尚马首是瞻,这就是其原因之一。抱团取暖嘛。“雍照兄,你与崔尚一起为了当朝摄政王出了不少力,可如今博陵已经送女入了王府,来日至少一个摄政王侧妃是跑不了了,可我们呢?”“就是,我们出力不比博陵少,风险担得不比博陵少,到头来,便宜全让博陵占了。世人还道清河崔氏无女呢?”“依我看,咱也得送一女入王府,不遑多让,以使博陵专擅于前。”崔杼听得是头都快炸了,他早已解说的是口干舌躁。可架不住这七嘴八舌啊。幸好崔杼也有叔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世道,谁家没一、二老者当镇宅之宝啊?崔逞是崔杼叔父,只是崔逞无子,仅有三女,皆嫁于其余四姓人家。崔逞在清河份量极高,一是辈分高,二是与其余四姓皆有姻亲。所以,他的话语权仅次于家主崔杼。此时,崔逞开口道:“杼儿啊,你族兄弟们说得对啊,我清河崔氏打有记载起,便显赫于博陵,至北齐方被博陵追至平起平坐,到后来反倒是被博陵压了一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追平的机会,却被你轻易放过,杼儿有过啊。”崔杼一门子的官司,“叔父容禀,当日崔尚与李沐约定婚事之时,李沐尚未封王,仅仅是一个五品交通监正。当时崔尚用意,无非是想延揽李沐,以化解直道股份危局。原本是想嫁郑氏庶女,不想李沐不仅拒绝,还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了郑之桓,说道要接回去作侍妾。崔尚这才动了嫁嫡孙女的念头。侄儿并非有意让崔尚专擅于前,还望叔父明察。”崔逞点点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倒真怪不得你。只是如今李沐已是摄政王,离那至尊之位仅一步之遥,如果让博陵得逞,清河将自此沦为博陵从随,杼儿何以应对啊?”崔杼为难道:“叔父啊,侄儿心中明白叔父和诸位兄弟的意思,可如今李沐已经窜升至摄政王尊位,我清河崔氏若再上赶着送女入王府,与博陵女争宠,岂不令天下人嗤笑?”“糊涂。”崔逞厉声训斥道,“天下人嗤笑的永远是失败者,若你一辈子都屈居崔尚之下,那才真正令天下人嗤笑。”此时有人站起身来,对崔杼道:“雍照兄若无嫁女之意,弟家中嫡孙女如今已是二八之年,可送入王府,为清河崔氏出一份力。”被这么一逼,崔杼为难了。这哪是为清河崔氏出力啊,分明是想抢自己的家主之位啊。其实事到如今,谁心里都清楚,如果李沐真有一日面南背北,那送入王府的至少是皇妃。那么,谁家送女儿入王府,就等于谁家日后有了染指家主之位的资本。利益面前,没有父子之情,更勿论兄弟之义了。何况是族兄弟。崔逞见崔杼还在犹豫,倚老卖老地说道:“杼儿若听从诸人的意见,那么就留你堂弟送女入王府吧。”崔杼无奈之下只得应承,“叔父放心,侄儿这就回家与内子商议,最迟早日便给叔父和诸位兄弟一个答复。”崔逞这才缓和了脸色,点了点头。崔杼道:“只是卖地之事……?”崔逞挥挥手道:“你只管回去筹办送女入王府之事,卖地之事不必再议,看博陵如何行事便可,博陵若卖,清河便卖,博陵不卖,清河一寸不售。”“侄儿遵命。”……。崔杼满脸愁容地回到家中。正好妻子卢氏与儿子崔亮在堂屋说话。卢氏乃范阳卢氏嫡女,说起来,与被李沐下令当场诛杀的卢挺,是族兄妹。五姓之间,嫡子女基本不外嫁,皆在五姓中通婚,这是惯例。见崔杼愁容不展而来。卢氏与崔平亮赶紧起身。“见过夫君。”“见过阿耶(父亲)。”崔杼随意地摆摆手,坐下来,叹了口气。“父亲可是为了出售田产之事烦忧?”崔杼抬头看了一眼妻子和儿子,将祠堂中发生的事,述说了一遍。崔平亮和卢氏听闻,脸色皆变。特别是卢氏,直接就说道:“夫君此事万万不可,五姓嫡女,世人难求,岂能如此腆着脸地送入王府,而且只是侧妃。几年前,当今圣上欲娶郑氏女也妃还不得呢。”崔杼苦笑道:“你说得是轻巧,可笑那崔道固还争着要送他家嫡女入王府呢。”卢氏一愣道:“真有此事?”崔杼道:“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说不准那天就坐上那位置,崔道固这是想凭女争宠,图谋家主之位罢了。”卢氏听了一激零,马上改口道:“这可万万不能让他得逞,既然如此就让颖儿去吧。”不说崔杼了,连崔平亮也目瞪口呆。母亲这改变也太快了些吧?再怎么说,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没有表态呢,做祖母的就定下了?崔杼歉然地看了一下儿子,“亮儿啊,此事为父可能要对不住你了,也要委屈颖儿了。原本为父还想为颖儿寻一门好亲事,如今看来……哎。”崔平亮能理解父亲,父亲膝下只有自己一子,而自己已是不惑之年,却至今只有二女,无男丁。崔杼的家主之位本就不稳。这个时代,男丁代表着传承,崔杼想把家主之位传承下去,便须得儿子生儿子,也就是说有孙子才行。否则,女子是不能承嗣,偌大的家业,只能拱手让人。如今,堂弟崔道固借送女入京之事,意欲染指家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