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太极殿中顿时一片寂静。人人瞠目结舌,都惊讶地看着李世民。朝堂之上,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证一个领兵在外抗击外敌的当朝摄政王狼子野心?这太不可思议了。魏征突然上前道:“敢问陛下,当朝指控摄政王殿下,可有实证?若有,臣忝为御史大夫,必上书弹劾。若无,臣请陛下当众收回此言,以正视听。”韩仲良、马周皆上前道:“臣等附议。”十数御史和许多民部、工部官员皆出列道:“臣等附议。”顿时朝堂之上,数百官员分成两个阵营,泾渭分明。一时间,群情激昂,言词犀利。朝臣一个个神色义愤。可怜旁听的太子李治,显然没见过如此场面。被这么一惊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有这一出,朝臣们纷纷跪倒在地,口中连连请罪。可数百人的请罪声,依旧震耳欲聋。局势变得不可控,李世民已经头大如斗了。只好吩咐内侍带李治退下。法不责众,何况魏征等人并无出格的言语,想要治罪,也没个借口。房玄龄心中哀叹,他心中赞同魏征等人所言,希望李世民出兵的。但,做为李世民的拥趸,他不能不站在李世民这一边。他能体谅李世民的苦衷,也能猜测到李沐的用意。房玄龄的心中叹息,要怪只能怪李沐那小子太阴狠。此举硬是将皇帝逼得骑虎难下。救,等于是送军队给李沐,等于资敌。不救,面对朝臣们的声讨,面对天下人的口诛笔伐。房玄龄只能选择摒弃公义,站在李世民这边。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房玄龄幽幽地叹了口气,都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何不从一而终?“陛下,臣有话说。”看到房玄龄露头,李世民心头一松。“爱卿但说无妨。”“臣以为,陛下不必向辽东派遣援兵。”房玄龄神色平静,口词清晰地说道。此言一出,满殿一片哗然。李世民心中狂喜,他知道房玄龄既然敢如此逆势上奏,肯定有他必赢的理由。于是追问道:“爱卿此话何意?”房玄龄暗暗一叹,他哪有什么理由?这么说,无非是为李世民解围罢了,若硬要说理由,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赌,赌李沐不会舍弃辽东,不会舍弃二十余万大军和千万辽东百姓。只要李沐不肯舍弃,那么辽东只是有惊无险。只要辽东熬过此劫,李世民最多被朝野非议,却不必承担坐视大军覆灭,国土沦丧的指责。当然,这话只是心中说说。明面上,房玄龄平静地奏道:“臣虽是文臣,但也随陛下上过战场。以臣这些日子研判,辽东虽然处境凶险,但并非没有生机。三十余万敌军围而不攻,一是忌惮唐军战力。二是高句丽被唐军三路齐进,近三成国土沦丧,国力已有不支的先兆。故臣以为,西路苏定方部兵力充裕,去掉薛万彻、薛礼二部,苏定方还有十万大军,向辽东增派三、四万拥军,无论走陆路还是海路,都比从长安派援兵快。”魏征上前道:“司徒此言荒谬,苏定方十六万大军占领泊汋、大行、新义州三城,之前薛万彻、薛礼二部六万人已经增援安市城,所剩十万之兵,需要防守三城。如果再分兵增援辽东,以六万兵防御三城,万一高句丽自平壤派大军北上,司徒想让这六万大军下海喂鱼不成?”魏征犀利的言词令房玄龄无言以对。确实,苏定方部是孤军深入,李沐的用意无非是在高句丽国土中楔入一颗钉子,使其南北不能相顾,原本十六万大军的编制,也是为了有把握防御这三城。可以说,到目前为止,苏定方忠诚地执行了李沐的命令,固守城池,绝不贪功冒进。房玄龄的话等于否定了李沐的战略方案。令苏定方分兵增援,等于是舍弃了这颗钉子的作用。因为仅凭六万军队,分驻三城,只要平壤派大军北上,苏定方就只能撤退。不然,就等于眼睁睁地等着高句丽围城。到时被个个击破,还不如趁早从海上撤退呢。也就是说,如果朝廷决定让苏定方分兵增援辽东,结果就只有一个,保住辽东,放弃鸭绿江。这样的后果,就是高句丽大军南北贯通,北可以随时支援南,南也可随时支援北。魏征的反驳,引得许多武臣的认可。局势又开始混乱。李世民不得不拂袖而起,“朕要细细斟酌,此事改日再议。”说完,顾自离开了。……。承庆殿中。李世民宽慰着受惊的李治。“雉奴啊,朝堂之上有如战场,皇帝就是孤家寡人,以一人之力对抗满朝文武,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你是太子,日后的皇帝,你要做的就是,分化他们,从其中找出几个能效忠于你的大臣,让他们相互撕咬,然后看谁弱了,去帮帮他,看谁强了,去打压他。这样你才能稳坐这个位置。”李世民语重心长地教导着李治。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治停止抽泣,抬起头来的第一句话,竟是“父皇,孩儿不想当太子了。”“轰”地一声,李世民的头如炸开一般。李治,居然说他不想当太子了?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问道:“雉奴为何这么说?”李治道:“父皇在,李沐还敢如此,若有一日,父皇不在了,孩儿如何应对李沐?与其到时失败被诛,不如早些放手。父皇,孩儿不想死。”李治说完,“扑通”一下跪在李世民面前,再次放声大哭起来。李世民双手簌簌发抖,瞪大着眼睛,气息越来越粗。他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嫡子,心中有种想一脚踹在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李世民扪心自问着,朕的儿子怎么就如此怯懦?这时李世民怀念起李承乾、李泰来,虽然李承乾篡位自立,可总算还有血性,敢做敢当。可面前的李治,却如此不堪,未战先言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