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唐有直道,既然第一支援兵到了,第二支还会远吗?况且,三万神机卫,可当十万兵。这是大唐人人知道的谚语。李师的到来,让李大亮松了一口气。李大亮是最早接触到天雷的大唐将领,当年与李沐对吐谷浑一战,见识了天雷的威力,便把天雷奉为战场神器。当他看到李师带来的二十四门火炮后,便彻底放松下来了。二十四门火炮,这是江南历经两年,日夜冶炼的成果。李沐奉行大炮主义,推崇炮火覆盖。所以在他的影响下,神机卫将领对火炮的运用,都遵行集中使用原则。李师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远、中、近的火力覆盖。当然,这个时代,这远中近的定义是,五里之外、三里、一里以内。可就算如此之近,对付突厥攻城,也已经足矣。姑臧城,稳如泰山!……。月黑风高,杀人夜!房玄龄很着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无法见到李世民,虽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既然无力阻止,只能劝谏李沐。他之前数次向李沐进谏,需要在宫城留有驻守军队,以防万一,却被李沐断然拒绝。房玄龄是真担心,担心大唐朝野动荡,国柞崩倾。这不是因为房玄龄转变,开始忠诚于李沐,为李沐考虑。而是为了李道宗临行前,那一拜。这一拜,令房玄龄深感肩头之重。房玄龄在不断反思,在自问,何为国士?士之才德盖一国,可谓国士!房玄龄明白,此时长安任何风吹草动,社稷危矣,大唐危矣。今夜,房玄龄心神极为不宁。于是,他进宫,打算以死相谏,宫城必须留禁军防守,哪怕是长安城中刚招募的新兵,也可了胜于无。可房玄龄到了承天门,却发现自己进不去了。此时尚未到夜禁之时。房玄龄站在朝堂数十年,前后三朝,出入禁中,是为常事。不说守门士兵个个认识他,守门将总该认识他吧?可今日,房玄龄进不去了。进不去,那就不进。想传话通禀,却亦不得。房玄龄依稀之中,在守门将士人群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纥干承基。此人出身是个死士,后被派往李承乾身边做卫士。当年李承乾因于志宁弹劾,便派张思政、纥干承基行刺过于志宁。之后,李承乾还曾令纥干承基率豢养死士密谋刺杀李泰。可皆不知是何原因,两次皆未成功。纥干承基已经活跃在长安二十年了,但就算房玄龄也难窥其真貌。只知道,此人身后一直有李承乾、长孙无忌的身影,但现在,李承乾、长孙无忌已经身故,纥干承基突然现身在城楼上,这让房玄龄心中震惊。而在这一刻,房玄龄突然醒悟到,纥干承基身后另有一人身影。只有他才能一次次化解危局,也只有他才能真正驱使纥干承基。想到这些,房玄龄心中震动。大变在即。房玄龄没有迟疑,赶紧令随从转身即走。离开朱雀门之后,马车转向卫国公府。……。白山黑水之间。向下俯瞰。一队数千人的骑兵,就如同一堆蚂蚁。周围数十里外,有着数倍的敌军,渐渐地向这支骑兵包围而来。急驰的马蹄,卷起蓬蓬雪雾。马上的骑士,早已摇摇欲坠。二十余天的追击,此时的唐骑,已经如同强弩之末,难穿缟素。苏定方明白,今日便是最后一日。他抬手示意,停止前进。目的已经达到,目标早已超过。能追击二十余天,这对苏定方来说,就是大胜。既是最后一日,那么就不再需要遮掩。面对着远方越来越近的强敌,苏定方无惧。他心中唯一遗憾的,就是无法带面前这支骑兵,回归大唐。“吃点吧。”苏定方的命令。将士们解开将自己与战马绑在一起的绳索,晃动着疲惫的身躯,从马上滚落下来。开始吃雪。干粮三天前就吃完了。有些士兵,一滚落下马,就不再苏醒。二十多天来,没有战斗。只有追击。就算面对面遇上敌军掉队的溃兵,将士们也对之视若未见。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撵着敌军主力,一直向北,向北,一直向北。苏定方笑了。开怀大笑。虽然干涩,却很开心。他打过很多胜仗,从没有象今天这般开心。五千骑兵,撵着十几万敌军,追逐了三千里地。这世间,还有谁能做到?谁敢做?笑声中,苏定方的眼角有些湿润,却无眼泪落下。无泪胜有泪。将士们默默地吃着雪,给嬉皮再也不能起身的同袍掩盖上雪。他们已经没有气力去挖坑,就算有力气,也不想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因为,他们更愿意拼尽最后一丝残力,多杀一个敌人。喘息了一柱香的时间。苏定方被亲卫们挽扶着,重新回到马背上,然后由亲卫用绳索将自己固定。将士们纷纷上马,动作不再整齐。一向治军严厉的苏定方,也不再对此苛求。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去,无回。“儿郎们,大唐在南,本帅现在带你们回家!”不再战,只有突围。将士们不甘心,因为他们知道,此去无回。与其将体力浪费在突围这个毫无胜算的事情上,还不如将最后一丝力气,倾泄在敌人身上。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但没有人违抗苏定方的命令,哪怕仅仅是嘴上。在这个时候,苏定方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因为只有神,才能带他们完成这次前所未有的追击。蹄声阵阵,却无烟尘。当数千骑兵席卷而去。身后是风,是雪。风呼呼地吹,雪缓缓落下,掩盖了一切。汉儿郎,从来不失敢死的勇气。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去死的理由。如今有理由了,所以他们敢死。能以自己的命,换二十万同袍安全南撤,这就是理由。大唐扫平辽东,击敌于国门之外,这就是理由。五千骑追击十几万敌军主力,敌军不敢战,这就是理由。……不需要太多理由,这几条就已经足够了,够让他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