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男:“不是心理问题,就是吧,我最近想买一套房子。”丁齐插话道:“你家里不是已经有两套房子吗?”刘国男:“其实是我父母想换房……”刘国男属于独生子女这一代,父母虽然也是工薪阶层,但坐地户家里并不缺房子。他父母赶上了福利分房以及后来的房改时代,在市中心有一套老房子,后来用积蓄给刘国男在工作单位附近买一套新的小房子。刘国男的母亲已经退休了,而父亲明年就要退休,他们打算退休后和刘国男一起住。当然了,更长远的打算是等刘国男结婚后帮她带孩子。可是先前给买的刘国男的新房子是两居室,面积不到八十平米,这样的话恐怕就住不下了。老房子倒是三居室,可位置离刘国男的工作单位有点远,而且户型有点老了,在市中心位置虽然不错,但周围是商业区,环境比较嘈杂。刘国男的母亲前几个月一直就在到处转呢,在刘国男的新房子附近又挑中了一套大房子。是套商住两用房,面积有一百二十五平米,三室两厅两卫,厨房也很大,而且小区环境很不错。刘国男和父亲后来也去看了,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这套房子的售价是一万六一平,总价恰好二百万。刘国男的父母就后悔了,觉得当初就应该一步到位,直接就帮刘国男买套大房子,如今手头的存款也都用掉了。后来他们就商量,把市中心的老房子给卖了,那边的价高,就算着急出手,老房子也能卖二百八十万呢。这样就足够把大房子买下来,手头还能多出八十万存款,就算以旧换新了。可是再一想,他们又都觉得太可惜了,市中心的老房子假如留着,将来也许会更值钱。刘国男就琢磨把自己住的那套小房子卖了,拿钱付个首付,然后每月还贷款,父母的老房子可以留着。但是商住两用房没法申请公积金贷款,只能用商业贷款,而且首付比例至少是百分之五十,最长年限只有十年。假如贷款百分之五十就是一百万,每月差不多要还一万零六百块钱的按揭,负担有点大。刘国男不希望再花父母的退休金,可她自己的收入还不太够。一家人举棋不定,所以刘国男还真想找个明白人好好问问,怎么做更划算?听完之后,庄梦周盯着刘国男看了半天,好像她有脸上有朵花似的?刘国男一头雾水道:“庄先生,您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庄梦周:“说了半天,你就问我这种事情?”看他的神情语气,意思分明是——我堂堂惊门前辈高人,难得免费帮你算算,你就问我这种破事情,根本不值得一算嘛!刘国男听出意思来了,解释道:“庄先生,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就是很大的事情了。我也没必要算什么命,能解决大事情就行。”买房子,对普通人家而言的确就是大事情,有时候甚至就是最重要的大事。庄梦周有些无可奈何道:“我不是说这件事对你们家不重要,而是它根本就不需要咨询嘛,很好解决,再简单不过了!”刘国男:“哦,怎么解决?”庄梦周:“你家现在这两套房子,欠不欠贷款,都在谁的名下?”刘国男:“都在我父母的名下,包括两年前给我买的小房子,也都是以我父母的名字,都不欠贷款。”庄梦周:“那就太简单了,其实只要老房子没贷款就行,把它卖了!”刘国男:“这倒是最简单的,但我们一家人都觉得太可惜,用市中心的一套七十年产权的住宅,换一套位置不在市中心、只有五十年产权的商住两用房。”庄梦周:“我没说卖给别人,就卖给你!”刘国男一愣:“卖给我?”庄梦周:“你既然要算,那就拿笔拿纸来,我给你好好算算!”尚妮跑进书房拿来了纸和笔,庄梦周提笔边写边说道:“我一步步讲给你听。老房子的市价是二百八十万,卖给你。你可以申请公积金贷款吧,而且可以申请三十年。百分之三十的首付,你们手里还可以剩下百分之七十的卖房款,也就是一百九十六万。”刘国男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道:“哪来一百九十六万?”庄梦周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想通了,又一拍脑门道:“是剩下了一百九十六万,再添点钱,可以直接把那套大房子买下来了。”庄梦周接着算道:“全款买,不用还商业贷款。你买下父母的老房子,按公积金贷款三十年算,每月还款应该是八千多。老房子既然不住了,也没必要空着,在市中心的商业区,假如租出去,每个月能租金多少?我不是镜湖本地人,不太清楚情况。”刘国男答道:“我父母问过中介,那个地方租金高而且很容易租出去,每月租金能上万呢!”说到这里很兴奋地站起来道,“这样的话,每月还房贷的钱就有了,手里还有节余呢!”丁齐提醒道:“岂止如此!你们家的老房子还在自己手里,等于是多出来一套房子,两套变成了三套!”庄梦周:“听明白了吗?其实你一分钱都不用花,也不用把老房子卖出去,家里就能多一套房子,而且每个月还有钱挣。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还在琢磨啥?”刘国男:“也不是一分钱都不用花呀,贷款下来能节余一百九十六万,房款全价是二百万,再算上各种手续费,还得添个十多万。这倒是好办多了,可以想办法凑凑。”庄梦周叹了口气道:“何必再想别的办法凑呢?既然是自己人的买卖,你干嘛非得卖二百八十万?”刘国男倒也不笨,立刻就反应过来道:“对呀,我可以卖三百万,百分之七十的贷款就是二百一十万了,这样就全够了。”庄梦周放下手中的笔,耸肩道:“这不就解决了!”刘国男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道:“一分钱不用花,每个月还有得赚,家里就多了一套房子,这也太神奇了!”庄梦周:“这有什么神奇的!只是最简单的金融,你以为那些搞金融的每天都在倒腾什么呢?”刘国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以为金融跟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关系,都是金融家的事情。”庄梦周:“怎么没关系?金融家的工作,不就是琢磨大家兜里的钱吗?”刘国男又拿起桌上那张a4纸看了半天,终于确信方案可行,才把它折好收了起来,朝庄梦周道:“真是太谢谢您了,解决了我们家一个大事情!”庄梦周摆了摆手道:“不用谢,小事一桩!”尚妮有些不服气地插话道:“庄先生啊,您这是算命呢还是算数呢?”庄梦周反问道:“那你说呢?所谓神算,就是给人指点迷津,算命也可以用到算数,难道这些数不是数,非得排个紫微斗数出来?”刘国男也很认真地点头道:“庄大师说得太对了!不论怎么算,能解决问题才是神算。您帮我解决了大问题,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您!”丁齐笑道:“不用客气,今天庄先生免费。”刘国男:“那可不行!这样吧,我请你们大家吃饭。”朱山闲呵呵笑道:“好啊,中午正好还没做,买的菜就留到晚上做吧。”刘国男真的请大家吃了顿午饭,就在附近找的饭店,不多不少正好十个人。步行去饭店的路上,丁齐小声对庄梦周道:“庄先生,我好像在那本书里,也看见过类似的案例。”庄梦周:“这种事情多了!既然你知道,就应该让你帮她算的,人家本来就是来找你的。”丁齐:“那怎么成呢,他们都要看您怎么给人算命呢。”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向刘国男表示了感谢,又送东西又请客的。丁齐问道:“你们单位发的福利真特别,都是这么沉的东西,叫人怎么搬啊?”刘国男:“不是我们单位,是客户送我们部门的。对了,我还在客户单位碰到了一个熟人,他姓田,自称是你二哥,还管你叫小七呢!”丁齐:“田容平?那还的确是我二哥,我们大学一个宿舍的,他排老二,我们俩关系最好了,这个人真的很不错……”刘国男:“人的确挺好的,我原本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可是一听他提起你,聊着聊着就感觉很熟了,后来我还请他吃饭呢,但最后是他坚决结的账……”两人在酒桌上聊起了田容平,丁齐特意讲了田容平的很多趣事,和刘国男聊得很开心。吃完饭告辞的时候,丁齐还说道:“改天我请你和田容平一起吃饭!”刘国男开的是她自己的车,十来万的家用轿车,是她参加工作后攒钱买的。目送刘国男开车离去,丁齐走回厅中,冼皓问道:“丁老师,你这是在给同学做媒吗?”丁齐一愣:“呃,你听出来了?”尚妮插话道:“除了那个刘国男自己,我们一桌子人都听出来了。你说了同学那么多事情,专挑有趣的,都是暗中捧着说,这还不明显?”丁齐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冼皓又说道:“这位刘小姐的房子问题算是解决了,可是我们这里也有房子问题要解决。我们这么多人天天在后院活动,经常大半夜也站在院门口。隔壁邻居早就好奇了,经常隔着窗户往这边看我们在干什么?”叶行点头道:“冼师妹说的对,如今已经引人起疑了,今天上午人家还特意过来问呢。将来如果打开了小境湖,我们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很容易被人发现。邻居问题确实要解决,而且要尽早。”朱山闲:“东边那栋小楼其实已经解决了。户主是我原先在南沚镇的老邻居,孩子移民澳洲,把老两口也接过去了。我说要找个库房放点东西,他们就把房子租给我了,原本说不要租金,可我还是坚持要付租金,并且签了五年的长租协议,就是上个月的事情。”范仰:“朱师兄是早有准备呀。”朱山闲:“阿全找到我这里之后,我就开始准备了。至于西边那栋楼,户主是市城建局的宋局长,现在他儿子和媳妇住在这边。解决起来倒也方便,只要丁老师出面就能搞定。”丁齐:“让我出面把房子租下来?假如是那样,您这位区长出面不是更好?”朱山闲摇头道:“不不不,小境湖的入口就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一劳永逸,丁老师干脆把隔壁那栋小楼买下来吧。”丁齐诧异道:“买下来?这里的房价虽然没有市里那么贵,但一栋小楼至少也得二百万吧,我哪有那么多钱?”朱山闲笑了:“确切的说,是二百零八万,就是中介最近的成交价。我让丁老师买房子,可没让丁老师自己花钱。像这样的事情,我做当然就不合适了,毕竟身在官场。”丁齐:“难道是您花钱用我的名字买?”朱山闲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你误会了,谁都不用花钱,因为宋局长根本不会跟你要钱。恭喜丁老师,在这里置办了一栋小楼,我们将来就是邻居了。”丁齐突然想起来,当初朱山闲给他楼上客房钥匙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丁老师真的很爱好生活,很有情趣嘛!既然这样,等过几天你也在旁边搞了一栋小楼,将来就自己这么布置吧……”(注:见047章)朱山闲当时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假设的语气。丁齐只当这位朱区长在开玩笑,并没有在意,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而且早有预谋!丁齐不解道:“我与那位宋局长素不相识,他干嘛要白送我一栋别墅?”朱山闲:“宋局长房产多,落在不同人的名下,二百多万的一个郊区小楼,对他不算什么,会很痛快的……丁老师,你跟我上楼,我们再单独聊聊。”朱山闲和丁齐在楼上房间里单独说话的时候,楼下的客厅中,谭涵川正对一脸疑惑的尚妮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你知道吧,我是中科院生物力学研究院的研究员。”尚妮:“我知道呀,可是这和丁老师买房子有什么关系?”谭涵川很憨厚的笑道:“别着急呀,等我说完了你就明白了,在生物领域,现在最热门的方向就是基因工程,你知道什么是基因吗?”尚妮:“我知道呀,脱氧核糖核酸,简称dna,包含遗传编码。”谭涵川:“dna想复制自身的信息,需要转录的媒介,就是核糖核酸,简称rna。比如分裂新细胞、合成各种蛋白质,都需要rna进行转录。假如用官场做比喻,dna就相当于一套早就制定好的体系规则,而rna是执行者,整个体系才能得以运转……”在座的其他人其实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包括未得疲门秘传的叶行其实也是一位合格的套路流江湖人士,听朱山闲讲了那番话之后,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但此刻见谭涵川说得有趣,竟然扯到了基因工程,大家也很感兴趣的凑过来听。谭涵川:“在遗传转录的过程中,并不是所有rna都能起到正常作用,有很多rna分子会呈现出非编码序列,这会导致一系列基因遗传问题,我们称之为rna的干扰机制。基因研究的最新发现,还有一类非常特别的rna,命名为非编码rna,被研究者称为核酸中的暗物质。很难说它是起作什么作用的,但如果非编码rna表达异常,就会影响到正常的基因。”尚妮:“起反向作用的?”谭涵川:“目前还在研究当中,从表象上来看,它如果出了问题,可能会抑制特定基因段的正常功能。如果非编码rna调控失衡,就可能引发重大疾病。”尚妮:“什么重大疾病?”谭涵川笑了:“这可不太好说……师妹,你听明白了吗?”尚妮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石不全挑大拇指道:“还是谭师兄厉害,讲解得真是通俗易懂。”冼皓淡淡笑道:“易懂是易懂,但说通俗倒未必。”几乎是同一时间,楼上的房间里,丁齐惊讶道:“这不是敲诈勒索吗?”朱山闲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是,就是公事公办!公事公办你懂吧?你直接给宋局长打个电话,首先做个自我介绍,然后就说看上了他那套房子、想买下来。原因嘛,就说你喜欢这里的风景和空气。至于其他的事情,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都可以实话实说。听仔细了,这里面哪有一句敲诈勒索?切记,你就是买房而已,半句威胁或暗示的话都不要说!”丁齐:“就这样?你就确定宋局长能将房子白送我?”朱山闲叹了口气道:“老弟呀,你不在官场,很多事情并不清楚,我又不好说得太清楚。姜家初副市长虽然进去了,想再提携谁或者提拔谁已经不可能,但想让宋局长做不成现在的位置或者把他也送进去,还是能办到的。”丁齐:“可是我跟姜家初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给他做过精神鉴定而已!宋局长凭什么能断定,姜家初告诉了我什么事,然后我向他索要一套房子当封口费?”朱山闲连连摆手道:“这种话,出了这扇门你可一个字都别再提!姜家初和你是什么关系都没关系,你既然敢找宋局长,又做了自我介绍,他必然会认为有关系。这就是官场上的思维方式,就像记录在基因里的遗传编码!姜家初被正式判决之前,谁和他私下接触、谈话的时间最多?谁和他谈的内容最多,家长里短、感情生活、职业经历都聊到了?谁和他聊得最深入,能直接把握他的精神状态、思想动态,而且前后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个人就是你呀!而且你不是纪检的办案人员,是个心理学家……如今姜市长进去了,宋茗杰却没事,为什么?你只要打完这个电话,恐怕就能知道一些原因。”丁齐仍然将信将疑道:“朱区长,您究竟是爵门传人还是惊门传人?我怎么感觉您跟算命似的,就这么掐指一算,便料到只要我打那样一个电话,宋局长就会把房子送我。万一他不卖,或者虽然卖但并不想白送呢?”朱山闲笑道:“江湖八大门,门槛都一样。你就当我在算命吧,且做个印证,看我算的准不准?只是打个电话而已,又不损失什么!是买卖就得谈,他如果不想卖或者不想送,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丁齐:“你敢肯定,那位宋局长已经知道我是谁、做过什么?”朱山闲:“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丁老师就别再怀疑了。你以为今天上午那个邻居小陶是过来干什么的?这不过年、不过节、不请客、不送礼的,就是过来打声招呼?平常怎么不见她有这个闲心来管我家的闲事?宋局长肯定听说了我在这边搞聚会,想掌握一下情况,所以才叫儿媳妇过来问一声。我就把你给搬出来了,并说出了你的身份。小陶回头肯定把情况告诉她公公了,宋局长心里这会儿正打鼓呢。你打个电话,说看中了他那套房子,他送了房子反倒安心了!”丁齐沉吟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位宋局长将来犯了事、也被送进去了,万一再把这件事供出来,那我该怎么办?”朱山闲看着他道:“有你什么事吗?就算他犯了事被查出来,查的也不可能是你的事啊!我不告诉你了吗,正常买套房子而已,你犯哪条罪啊?”丁齐:“现在就打电话吗?”朱山闲又摇头道:“不要在我这里打,到你平常工作的地方去打。”厅中众人聊了大概有二十分钟,见到朱山闲和丁齐下来了。尚妮凑过去神神秘秘地问道:“隔壁的那栋小楼,搞定了吗?”朱山闲呵呵笑道:“搞定了,就等丁老师周一上班打电话了。”尚妮有些失望道:“还要等到周一啊?”庄梦周开口道:“不就是后天嘛!刚说过不要着急,你怎么就耐不住性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