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梦周当即道:“谁都有秘密,我们对别人的隐秘不感兴趣。范总既然这么感兴趣,你就自己把它带走吧。”冼皓亦冷言道:“想灭口的人是你,而我杀你可不是为了灭口!你现在的嘴还没有堵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还需多长时间才够?”谭涵川弯腰提起地上那名黑衣蒙面人道:“不要在这里,我们去山上。”朱山闲则看着范仰道:“范总,走吧。上山这段路,你还有时间,可以试着说服我们怎么放过你?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有朱山闲和冼皓押着,两条胳膊都动不了,范仰不走也得走。众人都走向了后院,庄梦周却拉住尚妮道:“你就不要去了,那样的场面还是眼不见为净。再说在场便是人证,你既然没有参与,按飘门律,你就不必在场。”尚妮:“可是我想亲眼看着……”庄梦周打断她道:“你现在应该多想点别的!阿全很可能没事,《方外图志》的原件一直就在他手里,想必他已经修复了其中不少内容,此刻很可能困在另一个方外世界里出不来。如果我是你,就好好修炼心盘术,还有丁老师所创的方外秘法。擅察天下山川、精通方外秘法,才可能找到阿全并把他救出来。当然了,你要做的远不仅仅是这些,还得好好在学校念书。我们所学的各种知识,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有用处……”庄梦周这么一打岔,尚妮就留在客厅里了,这两人并没有进山。其他人则穿过后院进了凉亭,再绕过大衣柜出了后院门。他们去的地方当然不是小境湖,而是门外的南沚山森林公园。今天晚上,所有能出现的人都出现了。范仰确实检查了整栋小楼以及后院,不仅如此,他连相临的两栋小楼以及后院门外的竹林都检查了,为什么没有任何发现?庄梦周和尚妮是从外面走来的,庄梦周还特意叮嘱尚妮拉开一段距离跟在自己后面,范仰事先当然不可能知道。而丁齐是真的进入小境湖了,这是冼皓等人的建议,因为那里面更安全,假如动手混战不会被波及。其实小境湖也未必一定安全啊,因为范仰同样能进得去。可当时范仰并不在里面,而且冼皓就守在门外。丁齐也并没有走远,就在那明代的大衣柜前面原地待着呢。冼皓其实并没有进入小境湖,但假如有人在暗中窥探,会“发现”她也进去了。后院门前修了一座四角凉亭,凉亭里还放了一个大衣柜,就用来是遮挡视线和存放衣物的。对于高手而言,假如有人藏在那里,就算看不见也有可能察觉到。可是冼皓不同,她精通隐峨术。冼皓有可能是躲在大衣柜里,也有可能不是,反正谁都没看见。朱山闲则躲在前面那户人家的后院中,也是一个范仰没想到的地方。那么谭涵川在哪里呢?谭涵川在南沚山森林公园里,大约午饭时间后就已经隐蔽好了,居高临下监视这边的动静。谭涵川一大早确实回上海了,与同样赶到上海的尚妮汇合。他与尚妮一起刚回到境湖市,然后庄梦周便露面带走了尚妮。谭涵川回上海还顺便办了点事,托人找来一副有红外兼微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刺客收到了范仰的信号,谭涵川同样收到了丁齐与冼皓的信号,进小境湖就是信号。刺客没有从后院门进来,他是在南沚山森林公园中贴着小区围墙的西侧摸过来的,然后翻墙进了丁齐那栋小楼的后院,再从耳门潜入这边。他两次行刺走的差不多都是同一条路线,虚虚实实令人琢磨不透,也可能是因为这条路线最隐蔽,沿途不仅没有监控,而且还有诸多草木植被遮挡。因为视野和隐蔽的要求,谭涵川的位置比较高,距离也比较远,假如不借助高科技仪器,他仅凭肉眼还真不容易发现刺客的踪迹。既然已经发现了,谭涵川就放下仪器、带好武器,悄无声息地下山了,他是从打开的后院门直接进去的,进门时便汇合了冼皓。两人分兵两路,谭涵川跃上了二楼的露台,然后从楼梯上杀进了客厅,冼皓则直接持刀闯门而入。等丁齐从小境湖里出来,打斗过程已经结束了。还好是夏天,穿衣服也没耽误太长时间,他赶到客厅里将瘫软在地的叶行扶到了沙发上,然后刚走到门口,众人也都进来了。此番再走出后院门,丁齐不禁有些感慨,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南沚山森林公园了,就连每天的日常“修炼”,都是拿着石头在小境湖中,那里面的感觉当然更好。此刻他又突然意识到,门外不仅只有小境湖,还有南沚山,而南沚山也一直就在那里,宛如人世江湖。谭涵川好像提前已经把进山的路线选好了,提着那黑衣蒙面人走在最前面。丁齐不禁又在感叹,这些江湖高人的处事风格,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冼皓诉说的往事,范仰算是默认了,但拿里面没有黑衣蒙面人什么事呀?他们甚至都没有把这名刺客的头罩拿掉,更没有把他弄醒审问,就这么把人带进了山。丁齐从专业角度也能看出点门道,把人晾在一旁其实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审讯技巧。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对于那位黑衣蒙面人而言也是一种审问的过程,假如他还清醒的话。那黑衣蒙面人其实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被老谭提在手中动不了,也没有机会逃脱,于是还故意装做昏迷不醒。丁齐是怎么知道的?掌握入微境之后,他不仅能像在观身境中那样体察自我身心,对周围环境的感应同样也远超常人。冼皓在客厅中讲述往事的时候,丁齐就察觉到地上的黑衣蒙面人呼吸和心跳都有短暂的节奏变化,然后又恢复了平稳。假如是在睡眠状态中,这可能是在做梦,但显然刺客不可能在这时候睡着了,只能说是在昏迷中已经醒来、察觉了自己的处境。丁齐发现了,悄悄向众人使了个眼色。范仰当时在他的侧后,是看不见的。其他人看见了,却都像没看见一般,想必同样是心中有数。冼皓持刀跟在范仰后面,而朱山闲与范仰并肩而行,叶行和丁齐则落在最后。一路上其他人都没怎么说话,只听范仰在和朱山闲交谈。若不明底细,还以为这两个人是在正常地聊天呢。范仰:“你们就不想搞清楚阿全的下落吗?”朱山闲:“假如我们没有查到,还真的可能被你拿捏住了。现在再说这种话,除非你是长江里的龙王,否则这事找你也没用。”范仰:“《方外图志》上记载了很多类似小境湖的地方,我可以把它交给你们。”朱山闲:“你根本就没拿到《方外图志》,又能拿它做什么条件?”范仰:“你怎么知道我没拿到?”朱山闲:“听你的语气我就清楚,而且我也了解阿全是什么人。他的功夫虽然不如你的同伙,但他不想让你拿到什么东西,你就真的拿不到。”范仰:“其实世上真的另有方外世界,我就知道其中一处,而且还知道怎么进去,包括把外面的东西带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带出来。”朱山闲:“哦,谢谢你提供这样一条线索,我们会去找的。看来你也不是全无用处。”范仰:“你可以说我的手段狠了点,但绝不能说我没有用处。”朱山闲:“那又怎么样?这世上有不少该死的人,其实都比你有用多了!”范仰:“我可以带你们去。”朱山闲:“我们只要回到闹市,就等于露了白,也不好再对你动手了。”范仰:“你知道刺客是什么人吗?刚才你们一直没有审问他,其实就算审问,他也不会开口的。但他的身上藏着一个秘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朱山闲:“我知道你的秘密很多,想说就说。”范仰:“你们真的不对另一处方外世界感兴趣?为了寻找一个小境湖,你都花了这么多年!”朱山闲:“感兴趣,非常感兴趣!但这和能不能饶了你是两回事。”范仰又叹了口气:“假如我不在了,自古传承的要门兴神术恐怕就要从此失传了。朱师兄,就算你们要杀我,能否让我先留下传承?”朱山闲:“你也太抬举自己了!兴神术不会失传,丁老师都比你强。倒是你们师徒这一脉,早就应该绝了。”范仰:“看来我今日在劫难逃,既然如此,后事也只能托付给你们了。我的主要财产都存在一张银行卡上,没有别人知道,在我死后,你们能否把它交给我的家人,哪怕只给一半也行。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卡号和密码……”前面带路谭涵川突然开口道:“不说出来,你还能继续说话,否则现在就了结你。”范仰:“难道临死前这样一个要求,诸位同道都不能答应吗?祸不及家人啊!”朱山闲:“假如你有家人,又与此事无关,我们是不会把账算到他们头上的,但仅此而已!你的废话太多了,这是在浪费生命,抓紧时间说点有用的。”说话间好像已经到了地方。这里是两座山峰间的坳口,前方有道断崖,断崖下是一个湖泊,非常隐蔽、人迹罕至。很多风景区就是这样,哪怕平日游人不少,但是离开道路一段距离的某个地方,经年累月都不会有人涉足。谭涵川将那黑衣蒙面人扔到地下,然后一只脚踩在他的后背上转过身来。众人都停下了脚步,范仰又问道:“诸位,你们也都听见了,难道我刚才说的哪些没用吗?”仍是朱山闲答道:“要看是什么用处!来之前我已经提醒你,请你说说怎么才能放过你的理由,那些话能证明你不该死吗?爵门的最后半道门槛,当年祖师爷苏秦留下来的,就算是死了也能算计人。你明白这套路我更没明白,你就别在我面前耍了。”范仰:“那朱师兄说,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朱山闲:“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我可以听你慢慢说。”范仰低头看着地上的黑衣蒙面人道:“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是我请来帮忙的,其实与此事无关,他只是照我说的做而已。假如有可能的话,希望你们能够放过他……”朱山闲:“这你就不必操心了,他是什么情况,我们自会问他本人。”范仰:“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问呢?”这时冼皓突然扭头对丁齐道:“你听说过江湖飘门律吗?”丁齐:“已有了解。”冼皓:“飘门律的最后一条,就是讲在什么情况下、该怎么动手的。祖师爷留下了三句话。”丁齐:“这我还真不知道,叶总推荐的那本书上没写。”冼皓:“估计写书的作者自己也没听说过,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第一,我没有害对方,对方却要害我。第二,我现在还活着,并不是因为对方手下留情或良心发现。第三,如果前两句都符合,就不要纠结对方是因为什么!能彻底弄清楚当然更好,但如果来不及或者没办法,也不要纠缠不清。”丁齐眯起了眼睛,仔细琢磨这三句话的含义,眼前的事实还真是这样。谁也没有害范仰,包括当年冼皓的父母,也包括如今的丁齐等人;他们现在还活着,也并不是因为范仰和那个刺客心慈手软。至于第三句话嘛,其实有些问题是很难彻底说清楚的,而有些条件又是不可能答应的。假如一味纠结而不及时做出决断,反而没什么好处。丁齐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他当初弄死了田琦,就是同样的情况,只是站在导师刘丰的角度。刘丰害过田琦吗?当然没有!刘丰能活下来,是因为田琦良心发现吗?当然不是!那么田琦为什么要杀刘丰,因为他是精神病?丁齐从专业角度或许可以解释,但更多人恐怕是无法理解的!丁齐在思索,其他人也被这三句话吸引了,范仰闻言把身子转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冼皓突然动手了!这一切发生得毫无征兆,冼皓正在和丁齐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范仰。范仰恐怕还琢磨继续对朱山闲说什么呢,听见这边的谈话刚把身子转过来,冼皓便挥刀而至。冼皓与丁齐说时特意移了一步,站在了丁齐和范仰之间,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丁齐的视线,但其他人可看得清楚。刀出鞘极快,就似在空中随手一划,仿佛划的不是范仰只是空气,而范仰只是恰好出现在刀刃经过的轨迹上。刀尖是从喉咙划进去的,斜着向下似未受到任何阻挡,就真的像是划过了空气,简直是削骨肉如泥,不知是因为刀的锋利还是冼皓的功力。范仰一个字都没再说出来,从喉咙到右侧的大腿根,他的身上留下一道两尺多长的伤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已归鞘,就像刚才并未拔出一般!这么长的刀口,衣裤当然是被切开了,露出了身体,却不见鲜血喷涌,只见一线暗红色的细线,或者说是一条黑线。因为此刻并没有灯光,只有天上一弯朦胧的下弦月,肉眼是很难看清颜色的。范仰艰难地低下头,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身上这条黑线,接着便仰面倒地没了声息。这时丁齐的视线未受阻挡了,他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范仰身上的那条黑线在缓缓扩大,渐渐变成了一道黑杠……然后陷了下去。肌肤在快速的腐烂,消融之后露出了骨头,骨头又快速消融露出了断茬以及胸腔与腹腔里的脏器……冼皓不经意间又挪了一步,还是把丁齐的视线给挡住了。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些,她心里很清楚,这是怎样一幕可怕的景象。谭涵川看得很仔细,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最后竟然蹲下了身体,好像在仔细研究,但一只脚仍踩住那个黑衣蒙面人。朱山闲则面露伤感之色,将视线给移开了。至于叶行,则已经被吓傻了,手扶着一棵树坐在了地上,身子直打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