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光线陡然出现,使得整个客堂刹那间宛如白昼。猝不及防的宾客们一时间无法视物,他们忍不住纷纷扬起手,试图遮挡这炫目的光线。然而这光线来得快去得也快,宾客们还未来得及将手放在眼前,那炫目光线就已经消失不见。客堂之中又重新暗淡下来,油灯那幽幽的火光,也终于得以虚弱展放。所有人在第一时间既担忧又好奇地朝着江远望去,不知道在这羲和果放射出的阳光之下,江远会不会真的“现形”。只见江远依然坦然地坐在桌案后,端起酒杯喝了口酒,似乎方才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人们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客堂之中并无妖鬼。“怎么会......”耿葭目瞪口呆地望着没有丝毫变化的江远,她白嫩的手中还有着羲和果散发着微光的残汁碎块,“你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为何丝毫不惧怕阳光?”江远面色不虞,开口说道:“我说过,你的罗盘,坏了。”“不可能!”耿葭对于阴极罗盘可是十分自信,她当即伸手又要从布袋之中抓去,“妖鬼!别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了!”然而陈旧的布袋却已经被一只苍老的手收回,却是杜源。耿葭不可思议地望着杜源:“师父?”杜源一双瞎眼却似乎在望着江远,他口中笑道:“这位公子说得没错,阴极罗盘确实是坏了。徒儿,为师也是方才发现的,快快把阴极罗盘收起来,不要再冲撞客人了。”耿葭听到连师父都这么说,也不由得动摇疑惑起来:“真的坏了?”耿鸣川也站起身来:“小葭,不要再失礼了!快快向这位公子道个歉!”耿葭哼了一声,随意朝着江远抱了抱拳,算得上是一个不情愿的道歉。江远朝着韩超和袁贺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坐下。很快所有人都重新入席,酒宴继续下去。经过方才这么一闹,其余众人还好,只有耿葭国色天香的脸上满是不甘。她原本打算在众人面前露一手,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使得自己丢尽了脸。这让她心中愤懑难平,一心想着瞅个机会再好好展现一下她这些年所学的技艺,以便能让耿家堡的威风打出去,让旁人不敢小觑。而如今,想要达到这个目的,似乎只剩下从耿家堡中请的鬼身上找了。当即耿葭眨了眨眼睛,突然对耿鸣川说道:“爹!咱们家请鬼的鬼龛呢?快派人将鬼龛抬来,女儿今天定要让妖鬼无法再胁迫我耿家堡!”耿鸣川听到此处紧张起来:“小葭!你休要乱说话.......可有十全的把握?”耿葭点了点头:“爹您放心,这些年来女儿可是除过不少妖鬼。即便女儿不行,也有师父在!”耿鸣川望向了瞎眼老头杜源,期待能从这名神秘的异人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请鬼乃是无奈之举,只有当家族生死存亡之际才能请。多年以前耿家堡就是面对这样的危机,所以才迫不得已请鬼。可是请鬼之后,却也要承受妖鬼永无止境的贪婪索取。若是不能满足妖鬼,那么家族便要受妖鬼所害。这些年来,耿家堡供奉妖鬼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苦不堪言。若是真的能够除去请来的妖鬼,耿鸣川心中当然欣喜。唯一担忧的就是,如果除鬼不成,难免反而会触怒妖鬼,为耿家堡带来灭顶之灾。耿葭略显毛躁,这一点耿鸣川已经清楚,从方才她误认客人是妖鬼并且做出无礼举动之后就已经看出。对于耿葭的话,耿鸣川不太敢相信,所以才试图从杜源这里获得肯定的答复。苍老的杜源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耿鸣川的话,而是用一双瞎眼似乎在望着江远,开口询问:“老朽确实也有降妖除鬼之念,不知道这位公子怎么看?”杜源的发问,耿鸣川却能够理解,并且在心中感叹高人就是高人,这位公子极可能是世家子弟,杜源竟然似乎已经知晓了。而耿葭却是一脸疑惑,忍不住问道:“师父,干嘛要问他啊?这不关他什么事。”杜源并没有理会徒儿,而是面带期待望着江远。江远却是笑道:“我也很想见识一下,杜先生的降妖伏鬼的本事。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想法。”杜源听到这里,似乎才安下心来。他扭头面向耿鸣川:“耿堡主,请命人将鬼龛抬来吧。”耿鸣川听得杜源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冲着下人吩咐道:“快去将鬼龛抬来!置于客堂外的庭院里!”下人应声而去。所有人都没了谈笑的心思,全都静候接下来的事情。很快,只见六名下人肩上似乎扛着什么东西从远而近,来到了客厅之外,才将肩上那沉重的方形东西放下。耿鸣川引领着满座宾客离开客堂,尽数朝着堂外的院落而去。出了客堂来到院中,阴寒的空气冻人心扉。人们口中呼着白气,朝着院子中间的东西而去,但是却神色紧张,并不敢太过靠近。江远走上前,只见在院子中间的石板上,放着一个方形的石坛,石坛上有着一个底座,上头则是一个由灰黑色不知名石头雕刻出来的小型袖珍屋子。这个屋子长宽高不超过一尺,但是却雕刻得惟妙惟肖,或是屋顶上鳞次栉比的瓦片,或者是屋檐下的立柱石墩,都极为清晰。小屋大门空开,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屋内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人一时无法看清。小屋通体呈一种压抑的灰黑色,造型虽然看似华美,但是却让人能够感受到它浑身上下透露出的阴寒邪意。“这就是鬼龛?”江远对这个袖珍石刻很是好奇。他来到鬼龛面前,弯下腰朝着黑乎乎的龛内望去,然而里面却空荡荡一片,连龛像也没有。并且这个鬼龛之上也没有鬼气的气息,不知道究竟用来作何用。这个时候,只听杜源高声说道:“无关人等!还请远离!当然,这位公子不在此列。”耿鸣川当即带着一众宾客返回客堂屋檐之下,只在远处望着院落中的江远、杜源和耿葭三人,还有那个阴气森森的鬼龛。跟着,杜源冲耿葭说道:“徒儿,取阴极罗盘!”“好嘞师父!”耿葭很快从布袋中取出之前收起的阴极罗盘,“对了师父,这阴极罗盘不是坏了吗?”杜源笑道:“用来作参考还是可以的。”耿葭疑惑地点点头,然后开始讲罗盘在掌中放平,开始盯着上面的指针。看了一阵之后,耿葭摇摇头说道:“师父,这阴极罗盘还是指那这个家伙,一点转移的迹象都没有。”耿葭口中的“那个家伙”说的就是江远。江远却在围绕着鬼龛看了一阵之没有察觉到鬼气之后,便失去了兴趣。他返回到了客堂屋檐下,与其他一众宾客望着院中的杜源和耿葭。只听杜源继续对耿葭吩咐道:“阴极罗盘指针不变,说明那妖鬼还未返回......取人血!”耿葭点点头,然后从布袋之中取出了一个瓷瓶。她来到鬼龛面前,将瓷瓶中的液体都尽数倒在了鬼龛之上。瓷瓶里的液体猩红粘稠,似乎便是杜源说的人血。只见血液顺着鬼龛的屋檐缓缓流向四角,跟着又从檐角被四根立柱引流而下,来到立柱底部的石墩下时,竟然尽数朝着鬼龛之中流去。众人这才意识到,鬼龛的底部似乎有着一个倾斜的角度,能够使得血液一滴不漏地流淌到鬼龛里面。江远见到这一幕,冲身边的耿鸣川询问道:“耿堡主,这鬼龛,是用于鲜血供奉妖鬼之用吗?”耿鸣川回答道:“说来惭愧,这实在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江远又问道:“请问这请鬼有何讲究之处?为何庞家堡会遭遇罹难,全堡上下不能幸免?”耿鸣川说道:“庞家堡出了什么疏漏,这点我也不大清楚,只有详查之后或许才有结论。而请鬼,最重要的是讲究沟通和供奉。只有特殊之人,才能在遇到野外妖鬼之后,与妖鬼顺利沟通,从而能够将妖鬼请回供奉。供奉的话......就是那个意思......”“特殊之人?”江远疑惑道,“怎样的人,才算得上是能够与妖鬼沟通的特殊之人?”耿鸣川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将死之人。”这个时候,只见院子之中,杜源和耿葭两人都停止了一切动作,凝神戒备地盯着周围一切动静。耿葭一手握着一枚羲和果,另一只手则握着一面铜镜。而杜源手持竹竿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他一双瞎眼此时也已经闭上,似乎是在用心来感受周围的一切。客堂屋檐下的众人也都受到两人气氛的感染,紧张地等待着一切。过了半晌,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杜源开口问道:“徒儿,可有发现妖鬼踪迹?”耿葭望了望手中阴极罗盘,然后又拍了拍,最后无奈说道:“师父,没有妖鬼出现的踪迹,就连这阴极罗盘也还是坏的。”杜源点了点头,刚要说话,这个时候却突然情况异变。“呜——!”只听在夜空之中,哨塔箭楼之上,陡然响起一声短暂的号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