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午后,梨花女子大学附属医院。姜苿萦支着脑袋靠在墙边打盹,从早上进门打卡到中午换班吃饭,她一直都在病房与办公室之间忙个不停,好不容易得了半小时午休时间,赶紧找了个地方歪倒,好恢复精神。作为还没转正的实习医生和科室里的忙内,她除了要做本职工作外还得帮前辈们端茶倒水买买东西,这是韩国职场的传统,医院里也不能免俗。虽然每天都能累瘫,但姜苿萦的心里其实是十分满足的,因为她的运气比同学们更好,家里没有什么硬关系却轻松找到了工作,一从莲建出来就进了大医院。首尔大学的医学院坐落于大学路上的莲建老校区,所以首尔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生都自称莲建人,但首尔大学跟高丽帮不同,前辈与后辈之间没有强大的纽带联系,能进梨花女子大学附属医院工作,连她自己都觉得侥幸。“姜医生,6号房那边出了点问题,麻烦你过去看一下好吗?”有病人按铃,护士站的护士会先过去查看情况,如果是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会叫医生处理,大医院里病人太多,医生们不可能随叫随到。姜苿萦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是罗尚恩和徐彩媛夫妇对吧,我现在就过去。”5楼东区是专门照顾产妇的,1号到6号都是特需病房,能在梨花女子大学附属医院住特需病房的非富即贵,而这样的人往往大惊小怪,一丁点儿小事就会让医护人员忙上半天,他们偏偏还发作不得。韩国社会等级分明,护士们当着产妇和家属的面时大多恭敬,但背后总忍不住要抱怨几声,姜苿萦则与她们不同,她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不管何时都面带微笑,“听说孩子吐了是吗?”“是的,一个小时内他已经吐了两次。”孩子的父亲就罗尚恩站在老婆的病床边,紧张地看着姜苿萦将孩子抱起,“这应该不正常吧?”罗尚恩在商场上是个七窍玲珑的高手,但在情场上却是不折不扣的白痴,和如今的爱人历经波折分分合合,跑完了漫长的爱情马拉松才族中走进婚姻的殿堂。结婚时两人都已经三十多岁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婚后好几年都没有动静让他们几乎放弃,如今终于有了孩子再宝贝也不嫌过分。“如果你在水里面泡了九个月,也会有不少东西吐的。”姜苿萦面带微笑地用手指在婴儿的脸上触碰了几下,见婴儿没有任何表情她的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的反应似乎有点迟钝,而且体温也高……”婴儿又被触碰了几下脸蛋后忽然咳嗽了起来,躺在病床上的徐彩媛健壮紧张得坐起了身子,“医生,他没事吧?”“孩子抽风了,快把急救车推过来。”怀里的婴儿不仅在咳嗽,小小的身躯还在止不住地抽动,这是典型的抽风症状。姜苿萦拿着首尔大学医学院发的硕士学位证书理论知识过硬,但她依然只是个没经历过大场面的实习医生,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惊慌,“快点来人啊,这里需要帮手。”“天呐,我儿子到底怎么了?”徐彩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婴儿抽风只持续了短短数秒,等他不再抽动后姜苿萦才开始喂药,这是为了防止药液或痰意外进入气管导致肺炎甚至窒息。她虽然有点慌,却没有乱,学医这么些年该有的素养她还是有的。“他没事吧,你们要给他输液吗,那是抗生素还是……”医生都慌了,当爹的罗尚恩就更不行了,看到姜苿萦拿着婴儿喂药器往儿子送药,他下意识地就想制止。“这是氯羟安定(ativan),请你们镇定一点好吗,不要妨碍我们对孩子实施救助。”护士长比姜苿萦沉稳得多,拦住了想要凑到近前的罗尚恩,“他会没事的,抽风只是婴幼儿身上的常见症状。”回到办公室之后姜苿萦心里就一直不太舒服,就像人在吵完架之后会不断回想,自己当时应该这样进攻或者那样回击,她也觉得自己当时可以做得更好。因为一直在想这事儿,她一下午时间都有些心不在焉,最终还是决定去婴儿加护病房看一看。“姜医生,中午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做得不错。”加护病房里的护士看到姜苿萦来立刻笑着打招呼,姜苿萦出身名校家教也好,气质温婉性格平和,再加上很受上面的青睐,所以医院里很多人都喜欢她。“谢谢。”姜苿萦拿起挂着的病历翻看了一下,然后又取出x光片对着灯光仔细地看了起来,“他被诊断为肠梗阻是吗?”“对,刘医生是这么说的。”护士不解地看着姜苿萦,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么问。“辛苦了。”姜苿萦又拿起旁边一个床位的婴儿病历看了看,半饷才满怀心事地离开。刘全洲是儿科医生,也是医院给姜苿萦安排的“师傅”,不过他这个人古板尖刻不怎么受人喜欢。姜苿萦拿着x光片敲响了他的办公室门,“刘医生,关于罗家男婴的病,我想跟您再讨论一下。”“不是肠梗阻吗,有什么好讨论的。”正在整理文书报告的刘全洲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他不是名校出身的医生,在医院里熬了二十多年的资历也没能当上儿科主任,所以对名校毕业的医生十分不喜,平日里没少给姜苿萦安排端茶倒水的琐事。姜苿萦将x光片展示给刘全洲看,“您看这里,这是胀气,而肠内有空气说明不可能是肠梗阻,孩子现在还有低烧症状……”“别说了,空气能说明什么,必然是肠梗阻之前的胀气。”刘全洲的脸上不虞之色十分明显,做师傅的肯定不会喜欢被徒弟质疑,“我劝你把心思放在该用的地方,不要以为是莲建出来的就比别人强,你要学的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