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推开三星医院的大门,这回梁葆光有了新的感受,路过的患者们眼神中不再只有崇拜,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恨,而医生们则都是嘴角挂着冷笑,表现出了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情绪。然而旁人的看番想法从来影响不到一个极度自我的人,梁葆光还是双手插兜满脸无所谓,把他们都当成了空气一般用很拽很潇洒的姿势快步走过大厅,进入电梯前还不忘朝前台的小姐姐挤了下眼睛。“葆光,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现在各路媒体上都在报道朴海瑛父亲自杀的事情,弄得我们医院非常被动。”李硕科很想向下面的人吩咐一声,以后千万不要再接手梁葆光那边转过来的病例了,但考虑到李富真和李健熙父女俩的立场,以及自家侄女的感情问题,他又不好开这个口。朴永义在结束了和梁葆光的通话之后给儿子写了一封长信,之后便用腰带将自己吊死在了病房的卫生间里,以生命的代价诠释了父爱的伟大。朴海瑛就坐在外面的走廊里一边哭一边等,哭到眼泪流干再也哭不出了,便按响急救警铃跟护士一起走了进去,“发现”了自杀身亡的父亲。李硕科听到下面汇报的时候立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感慨唏嘘的同时赶紧给朴海仁安排了心脏移植手术,还特意调开档期亲自主刀了这场手术,他不想也不敢让一个父亲的爱和努力付诸东流。梁葆光摇了摇头,若有选择他也不想让事情发展成这样,但“没有选择”四个字,正是这世界的可爱之处和与恨之处,“我是个解谜的人,只对整理乱局追寻答案感兴趣,从来不会给别人出难题。”“朴永义死得太……太专业了,一切做法都是为了保证心脏的完好无损,如果没有懂得医学的人专门嘱咐,他一个睡了十几年的植物人不会想到那些的。”李硕科能在全韩国最大的医院里当副院长,还给成均馆大学医学院的学生们上课,头脑自不会差,“虽然已经认定了他是自杀,但他手机里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所以我只能认为是你在背后给他出了这主意。”“没凭没据你可别乱说,我一个治病救命的医生怎么会教唆他人自杀呢。”梁葆光不仅没有教唆,还尝试过劝阻朴永义这么做,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又不想他的心意白费,才说了那些本不该说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发发感慨而已,做咱们这行的一生都要跟生死打交道,总能遇上这些让人不胜唏嘘的事情。”李硕科比梁葆光入行早了二十年,见识过的事儿自然也比他多得多。“李院长,如果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梁葆光忽然问道。“我会做跟你一样的事。”李硕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准则也好规范也罢,终归只是由人制定的。“不,我是说如果你处在朴永义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呢?”梁葆光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但是对于别人的做法,他却总是想得很多。“这个问题你要去问别人了,因为我也没做过父亲。”李硕科跟初恋分手之后就一头扎到了医疗事业中,不仅家里安排的相亲一次都没去过,连女同事的追求他都视而不见。如今已经到了五十后半算个小老头了,却还没有要结婚的意思,就更别说有孩子了。虽然他一直把李侑晶当作亲生女儿,但侄女始终只是侄女,有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恐怕并不能让人觉得信服。“算了,我先去病房里看看,你去忙吧。”梁葆光今天特意跑来三星医院,是专门来看朴海仁和朴海瑛的,他跟姜苿萦说是因为论文还需要后续的数据与记录,然而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让原本就有些消瘦的朴海瑛更显憔悴,但在看到梁葆光之后还是忙不迭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梁医生您来了,快坐下吧,等海仁出了院之后我一定好好去诊所答谢您。”“答谢就不必了,我是个医生,给病人看病只是本职工作而已。”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其实医生也是在校时学学知识,出社会后上岗工作而已,跟厨子、裁缝、程序员、木匠等等任何一个职业都没有本质区别,只因为职业跟生命挂上了钩,所以便显得比别人高尚一些似得,会受到特殊的对待,也承担额外的责任。“那怎么能行呢,若不是您及时诊断出了病因,海仁现在说不定已经没了。”朴海瑛还记得昨天转院过来之后三星医院几个医生的反应,跟他们说遗传疾病的时候那神色仿佛是要她给弟弟安排后事了,明确说了是肌纤维粗红症让他们去检查,那几个人都将信将疑,觉得她是在发神经。得亏她把父亲送到了梁氏诊所,是在梁葆光那儿做的诊断,不然她真不敢想结果会是怎样的。“要谢就谢你的父亲吧,没有他的心脏一切都是徒劳。”梁葆光拍拍朴海瑛的肩膀,这个女人承受的太多了,“节哀顺变,朴永义先生是个伟大的人。”“不,他只是一个父亲罢了。”朴海瑛摇摇头,从外人的角度看似乎是她引导着朴永义将心脏让给朴海仁,但实际上她只是跟父亲有着一样的心情而已,“不是要为自己开脱,但如果需要的话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只要能让海仁活下去。”“fack!真感谢你弄醒了我父亲!”手术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朴海仁此时已经醒了,看到梁葆光的瞬间立马红了眼睛,似乎很想扑上去咬一口的样子。虽然平时总埋怨自己的父亲躺着躺着不理人,但他其实比任何人都爱他的父亲,现在他最恨的是自己,其次就是唤醒了朴永义的梁葆光。“你把事情都跟他说了?”梁葆光看向身边的女人。“是的。”朴海瑛点头,虽然朴永义生前跟她说过不要告诉朴海仁,只说他是受不了躺着做个植物人才自杀的,但她还是选择了将真相全部告诉弟弟,“我觉得有必要让海仁知道,父亲为他做过的一切。”“唉,麻烦。”梁葆光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他知道又到自己的表演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