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整个建康府的街道上都笼罩着新年的气氛。尽管大年初一街道上的大多数店铺都不开门,来往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但是满地的爆竹碎片还有人们脸上难以掩饰的喜色,都无疑在给这座江南第一大城渲染上难以抹去的热闹。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去年南陈在战场上一直高歌猛进。在之前的二十多年中,南陈和北朝在淮南、在荆州僵持的时间太长了,并且无论是哪个战线上都不占据优势,所以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兵临城下的阴霾一直笼罩在建康府百姓的头顶上。现在不一样了,南陈守住了淮南,又在荆州和巴蜀打开局面,整个南北朝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应该有这样担心的不再是南陈百姓,而是北周百姓,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为骠骑大将军萧摩诃,因为荡寇将军李荩忱,是他们打下了荆州和巴蜀,将战火烧进北周国土中,保护了这一方百姓。在大多数人心中,最喜欢将一大群人的功绩归结在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自然就是所谓的“英雄”,越是在乱世,越需要这样无所不能的英雄来安稳人心。无疑不管陈顼和朝廷愿不愿意承认,萧摩诃和李荩忱就是这样的“英雄”,京城的爷们儿,提到这两个名字,谁不是叫一声好?这可是以后咱大陈的架海紫金梁!好在这是过年,城中的茶楼和酒楼都不开张,否则可以想象,那些京城百姓得吐沫横飞说成什么样子。沈君高站在东宫大门外,伸手弹了弹衣服,并不是他的衣服脏——这是今天刚刚换上的新衣服——而只是沈君高的个人习惯罢了。做完这一动作,他方才快步走上东宫的台阶,前几天建康府下了一场雪,只不过雪并不大,现在只剩下台阶角落中还能看到些许残留。因为大年初一大多数东宫属官都已经放假的原因,所以原本并不起眼的些许残雪,此时点缀着空无一人的东宫大门,平添几分萧索。不过如果只是看大门就觉得东宫已经消停了,那就大错特错了,走入东宫的大门,就可以看见来往忙碌的东宫下人,还有那些从各地送过来堆积如山的礼物。现在谁不知道朝堂上势力最大的就是东宫派系,整个南陈绝大多数的兵马都掌握在忠诚于东宫的将领手中,甚至就连文官之首、一向两不相帮的徐陵也一直在为东宫说话,而原本东宫最大的敌人——陈叔陵更是已经彻底失势,所以现在的东宫派系可以预见,必然是陈顼去后的整个朝廷体系。因此只要有点儿心思的人,都想在这个体系之中占一个位置。对于这些堆满庭院的礼物,沈君高视而不见,直接穿过庭院向东宫的书房走去。来往的下人当然也都认识这位支撑起东宫半边天的沈大人,忙不迭的让路行礼。沈君高对此都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脚步根本不停留。他这样的动作更是让这些东宫下人们面面相觑,旋即心中咯噔一声。沈公可是东宫众多大臣之中出了名的生性淡薄,平时见了大家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还能随便和谁开几句玩笑,让下人们受宠若惊。但是今天大年初一就是这表情,可是在告诉所有人,不知道哪里的局势又开始变得严峻了!沈君高快步走入书房,而周确和傅縡都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甚至就连一向不见踪影的陈叔宝也端端正正的坐着,只不过从陈叔宝的表情来看,他应该不怎么情愿。“从北地刚刚传来的消息,上柱国韦孝宽拜镇西大将军,率军三万南下入蜀;同时尉迟迥加拜镇南大将军,和韦孝宽共同节制大军。”周确见到沈君高过来,急忙说道。沈君高一惊,诧异的说道:“这样周人在巴蜀就汇聚了五万大军,还不包括蜀郡等地原本就有的驻军······”之前大家都已经得到消息,韦孝宽会率军南下,谁曾想到北周竟然赶在年前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显然这意味着巴蜀的战事应该比所有人想象中来得还要快。更意味着北周朝廷上的纷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尖锐,至少宇文宪和杨坚还没有相互争斗到不知道真正棘手的敌人是谁的地步,他们还能够清楚的认识到占据巴郡、虎视蜀郡李荩忱对他们的威胁有多大!“杀鸡用牛刀,这一次世忠那小子有的受了。”傅縡缓缓点头,“韦孝宽和尉迟迥,可没有一个等闲之辈啊······”“当初行险进攻巴蜀,现在看来,那不过只是一个开始罢了。”周确的声音之中也带着一丝苦涩,他在荆州呆的时间长了,对了北周的军事体系了解更为深入,当然明白北周出动的这个阵容意味着什么。两大名将、五万战军,就算是尉迟迥和韦孝宽之间存在矛盾、互相节制,那也不是好对付的,毕竟李荩忱手上的兵马不过万余,经过数月的战斗已经是刀残剑钝!“世忠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沈君高皱眉问道,他们毕竟不是身在巴蜀,对巴蜀的实际情况也不了解,现在东宫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全力支持李荩忱,就算打不赢这一仗,能够将尉迟迥和韦孝宽两员名将拖在巴蜀也是好事。周确摇了摇头:“还没有消息,不过根据之前的来看,重要的还是要钱要粮,反正他也清楚,咱们是给不了他多少兵马······”“如果将咱们大陈,至少是荆州的兵马全都调入巴蜀,这一战说不定还有胜算!”傅縡伸手一拍桌子。傅縡是信仰佛教的,平日里脾气最为温和,现在连他都气的拍桌子,足可见东宫众人此时的心态。他们就像是被束缚了手脚的巨人,看着敌人打上门来,却只能在这里跺脚干着急!周确和沈君高对视一眼,唯有苦笑。这无疑是能够解开现在巴蜀困局的唯一方式,毕竟在之前的战斗中大家都已经看明白,只要李荩忱手中有足够的兵马,这小子是真的可以创造奇迹的。可是偏偏东宫给钱给粮都可以,但是直接调兵马入蜀却是绝对不可以的。这是陈顼的底线。沈君高下意识的抬起头,目光穿过半掩的窗户,看向不远处的高墙。在高墙之后就是南陈的皇宫。而南陈的九五之尊就在那里,手中掐着巴蜀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