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士卒正在源源不断的通过危险的空地,敌人射箭的力度虽然没有刚才大了,但是依旧有零零散散的箭矢呼啸着从坑道上方掠过,很快就可以听见山坡上的惨叫声。显然敌人为了节约箭矢,将更多的箭矢集中在了射箭技术比较好的士卒手中,所以虽然弓弩手的人数大大减少,但是压制的效果却是一点儿都没少,尤其是一些明显突出的仗主和幢将更是得到了特殊的关注,很快山坡上就倒下了三四名基层将领,而其余的将领也察觉到了不对,纷纷退到人群之中,这样一来正在冲锋的北周士卒也彻底陷入了慌乱当中。壕沟之中的于玺很清楚,如果身后这些乱糟糟的兵马一下子涌进来,那么一切只会变得更加混乱,而且狭窄的壕沟本来就只是容纳三四百名巴蜀弓弩手的,现在骤然涌入了六七百北周士卒,已经拥挤不堪,甚至一些长矛手不得不将长矛竖起来,如果这个时候再不有人出去的话,整个壕沟中非得挤死不可。很快几名将领便听到于玺的吼声越众而出,带着麾下部众沿着壕沟突出的部分冲出去,而于玺也不甘落后,不顾几名亲卫的阻拦,一把抄起自己的将旗,跃出壕沟。箭矢骤然密集,显然山上的巴蜀军队也发现了敌人的企图,而北周军队都是从几个壕沟向后突出的部分,也就是之前巴蜀弓弩手撤退的交通壕部分冲出去的,人呼啦啦的拥挤在一起,再一次成为了山坡上弓弩手的活靶子。一排排北周士卒惨叫着倒下,显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敌人的注意力突然从身后刚刚越过木桩的那些同伴身上转移到他们这里,不过既然已经冲出来了,而身后的壕沟很快又充满了陆陆续续冲上来的同伴,所以他们除了向前已经别无选择。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都在李荩忱的预料之中,所以只是抽出来几名士卒继续射箭压制山坡上的士卒并不是为了节省箭矢,而是为了集中力量等着攒射这些从壕沟之中密集冲出来的敌人。山坡上那么大的范围,凭借李荩忱身边这么点儿人,想要彻底压制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从第一道壕沟出来就那么几个距离最近的出口,敌人肯定会很拥挤的冲出来,而这个时候自然就是弓弩手的一顿饕餮盛宴。“短矛,放!”第二道壕沟之中,所有的士卒已经严阵以待,他们手中各自拿着一根短矛,当听到命令的时候,所有人齐齐将短矛投出出去。且不说西北汉子多数力气大,这短短的十几丈、七八丈的距离,就算是一个瘦弱的南方人,也可以让这短矛变得很有威力。更何况当初李荩忱这样设计的时候也不指望着这些不过是削尖了的木头制作的短矛能够发挥到多大的用处,一来是形成威慑力,二来也是尽最大可能逼迫敌人的走位,让敌人愈发的混乱。从壕沟之中一跃而出的北周士卒无疑在经历了箭矢的洗礼之后又遭受了短矛的迎面撞击,终于不知道谁先忍不住了,大叫一声,转身就往壕沟之中跑。相比于蹲下身就能躲避箭矢的壕沟,显然这短短的几丈距离也实在是太危险了。有一个带头的,其余的自然也就不用说,很快北周士卒就乱糟糟的败退下去。本来他们就没有将领统带,更多的是跟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将领不明所以的就向上冲,现在有人开始往后跑,他们自然也就不管不顾了,紧跟着就往后退。“不准退,不准走!”于玺瞠目欲裂,刚才如此艰难的木桩和裸露的山坡都已经闯过来了,现在怎么可以在这里前功尽弃?要知道这里距离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只有几步之遥!可是败军乱哄哄的向后跑,甚至一些将领都已经胆怯,跟着后退,哪里还是于玺能够拦得住的,更何况漫长的战线上,几个交通壕的出口都有一定距离,于玺此时能够约束的也就只有自己身边的几十名将士,其余的士卒当真是鞭长莫及。当其余北周军队都陆续退下去,于玺这一支小队伍自然在短时间内就变成了众矢之的。箭矢呼啸而来,仿佛无穷无尽,不断有北周士卒倒下,而于玺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将军,我们快走!”亲卫们顿时都红了眼睛,他们不怕死,但是于玺不能出意外。狠狠的跺了跺脚,于玺也只能仓皇后退,至此北周军队在折损了将近半数的人手之后,方才狼狈不堪的重新退回去。于玺靠在壕沟壁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刚刚冲上去一切都不管不顾了,现在平静下来总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而环顾四周,北周士卒们也相顾无言,拥挤的壕沟之中弥漫着沮丧的气息。而一名亲卫捡起来掉落在壕沟之中的短矛,于玺看着这种粗制滥造、几乎没有多少杀伤力的短矛,深深叹了一口气。就是这种东西,击溃了北周军队的最后一点儿斗志。似乎也意识到了于玺冲锋的失败,山下的于翼不再继续派遣士卒向前,否则这壕沟之中怕是真的要挤不下了。与此同时,山坡上的李荩忱也下令停止放箭。刚刚还激荡着箭矢破空声和厮杀声的山坡上,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呼风声和受伤士卒低低的呻吟声。第二道防线后,李荩忱默默地看着遍布尸体的山坡。就在刚才短短半个时辰的交锋中,北周军队付出了超过五百人的伤亡,而李荩忱这边损失的人数不超过百人,而且多数都是受伤。与其说这是一场攻坚战,倒不如说是一场心理战。李荩忱想方设法的不断折磨甚至是摧残着北周士卒的心理,而事实证明他成功了。牛通和程峰等人刚才也算是看的一阵心惊肉跳,他们惊讶的并不是这些壕沟竟然能够发挥出来这么大的作用,而是李荩忱竟然将北周军队的人心和士气把玩到了如此细致的地步。短短几丈远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看上去于玺距离能够追逐并且和敌人短兵相接很近,但是实际上李荩忱一直在微妙的调整这个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