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经迟到了一个时辰了。”杨素多少还有些担忧。正说到兴头上的徐陵摆了摆手:“担心什么,陛下自有分寸。”“陛下真的要动手了?”杨素眉毛一挑。徐陵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这岂不是正合你的心意,现在明里暗里反对的都是东南士族,陛下既然把棒槌敲在他们的脑袋上,就肯定要对你们多加拉拢。”杨素一下子被揭穿了“虚伪”的心思,忍不住尴尬的笑了笑:“那孝穆公难道就不感到担心么?”徐陵淡淡说道:“老夫有何要担心的,徐氏上下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又何必要担心。”杨素诧异的说道:“可是陛下要对付的怎么说都算是东南世家,徐氏出身吴郡,难道就真的打算置身事外?”徐陵笑了一声:“现在大汉地跨塞北江南,陛下想要建立完整的皇权权威,就必然要和当初的秦汉一样极大的增强皇帝的权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徐家再极力的体现出来自己东南世家的立场,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杨素一时沉默。吴郡徐氏这等于是彻底和东南士族划清界限,而也的确只有这样,才能够彻底的融入大汉。大汉一旦真的成为重新统治整个九州的庞大帝国,那么就自然而然不可能再存在什么世家团体,否则很有可能会走西晋短命的老路子,因此李荩忱就是要让这些世家变成类似于西汉的贵族群体。这样的贵族群体固然依旧是皇权的威胁,但是在皇权的强压之下,他们很难翻出来什么波浪,只能倾其所有服务于皇帝,成为皇帝手中任意揉捏的蝼蚁,但是相对应的,身在这个位置上所意味着的财富和权力也依旧是旁人所不能及。有收获自然就要有代价,无论是什么时代什么社会形式,公平永远都只能是相对的,不可能实现人与人、阶级与阶级之间的绝对公平,那种所谓的乌托邦式的众生平等,实际上也是对那些既得利益者不公平。因此统治者要想让自己的统治更加稳固,就只能让每个阶级有获得有失去,这样每个阶级在受到一定损失的同时也会有收获。华夏民族作为世界上最典型的农耕文明之一,易于满足本来就是典型的特点,李荩忱自然不会放过。而徐陵要做的,就是带着徐氏成为大汉的贵族,而不是东南世家之中的一部分。突然间杨素发现,似乎是自己把徐陵看得太简单了,这位孝穆公十有**并不是从现在才开始有这样的打算的。他显然在和李荩忱合作的时候就已经有类似的想法了。所以当现在东南世家即将失去在朝堂上独断朝纲的位置、甚至就连自家子弟进身之道都要被切断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开始着急上火,但是俨然已经不和他们是一路人了的徐陵······甚至是另外一个也在整好以暇、闭目假寐的顾野王,才会如此稳坐钓鱼台。东南世家里面的这些心怀不轨或者宁古不化的杂质被去除掉,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乐得看到的。而此时大殿外,骤然响起清脆的脚步声。那是战靴敲击地面的声音。大殿之上原本的窃窃私语刹那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尔等何人,竟然敢剑履上殿!”一名户部官员忍不住伸手指着大步走上来的甲士说道。当先一名甲士伸手摘下来头盔,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此处是朕的大殿,朕如何不能剑履上殿?!”“陛下?”那官员吓了一跳。“参见陛下!”群臣们急忙行礼。而李荩忱摆了摆手,李平和程峰一左一右带着甲士大步冲上去,在人群之中把几个身影直接揪了出来,有户部的,有礼部的,有吏部的,还有门下省和中书省的,这些甲士们手下丝毫不留情面,若是敢于反抗就直接打晕了拖走。侍卫亲军也好,羽林骑也罢,这都是战火中磨砺出来的,下手打人这种事自然是轻车熟路又有分寸。很快这些官员就直接被拖出了大殿,而李荩忱冷哼一声,径直大步走向上方的皇位。对于整个过程,至始至终顾野王还有徐陵等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些官员几乎都是出身东南世家,虽然在朝堂上都不算什么举足轻重的职位,但是人加在一起依旧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们身后的那些家族多数都不是最近才崛起的,而是在南朝传承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士族。而这些士族长期以来不温不火,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人物涌现,但是又一直没有衰败,就是因为它们构成了整个东南士族之中的中下层,任何一个豪门想要崛起,离不开他们的支持,而作为回报,自然也就是让这些小家族们能够通过九品中正制不断地把自己的子弟输送到朝堂之上。然而这些子弟多数都没有什么引以为傲的才能,只不过都是跟在那些豪门后面以求进取之道,要真的让他们制定出来什么治国理政的政策,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也正是因此,李荩忱减少九品中正制推举的人才数量,首当其冲的实际上就是这些中低层的世家,他们在权力上争夺不过那些豪门,因此要推举人才自然也先轮不到他们,可是在教书育人上他们也不一定是豪门的对手,更何况下面还有众多虎视眈眈的寒门子弟,就等着通过这么一条终南捷径把他们取而代之。而他们家族之中本身的那些子弟,都已经享受了几代人的荣华富贵,可以称得上纨绔,因此也指望不上。所以对于这些家族来说,李荩忱如此推行新的选拔人才制度,也就等于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因此这些人在私下里有一些串联和小动作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徐陵扫了一眼就意识到,能够让李荩忱如此大动肝火,说明这些人的手应该不仅仅是伸向朝堂上了,十有**也在盘算着对军队下手。军队,这是李荩忱的立身之本,也是他的底线。难怪陛下会如此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