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的院子倒还不如李纨的宽敞,但胜在颇为新,贾母因为家里头孙女甚多,故此趁着后院新建了几个院子的时候,将三春挪出,放在此处,此处乃是处于贾母院子之后,若是想念那个孙女,直接来叫也是极为方便,虽然是居于此处,但三春一应饮食起居都是跟着贾母一起的,故此院子比李纨处小些,可到底还颇为洁净,毕竟不用生火做饭或者是开什么小灶,卫生总是好打扫一些的,雕梁画栋,自然不用多说,到处都极为崭新,这边就有婆子守门了,见到众人进来连忙通传,探春刚好在窗下临摹法帖,见到薛蟠等人进来,笑道,“稀客稀客!”一面又迎了出来,众人到了室内,只见到迎春斜坐在炕上,倚着炕桌翻看一本书,里间惜春倒是躺在罗汉床上面朝着里头打盹,李纨上前推了推惜春,“这大冷天的,原本日头就短,你还睡中觉,只怕晚上都睡不着了,赶紧着起来,你林姐姐宝姐姐薛大哥哥都来看你们了。”丫鬟端茶上来,迎春亲自接过给众人奉茶,薛蟠笑道,“何须二妹妹来端茶?我自己个来就是了。”“薛家哥哥难得来我这里头,昨个才回都,今日就过来瞧我们了,这可实在感激的很,就算是侍奉一二,也是应该的,”迎春温柔笑道,“请喝茶。”李纨推了惜春几下,惜春这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大嫂子这是做什么呢,”许是睡得有些深了,惜春一时半会有些迷糊,“我才睡了一会,你就把我给推醒了。”“这么多人来看你了,你还在这里头睡呢,多不好?”李纨笑道,“赶紧着起来,陪我们来说话。”惜春只是不愿起来,李纨再三推攘,惜春有些不耐烦了,正预备着说什么,香菱上前也拉住了惜春的手,惜春和旁人不算太亲近,但是和香菱倒是关系不错,见到香菱来此于是也就起来了。薛林几人在帘外含笑看着这边,惜春拉着香菱的手出了外间,见到薛宝钗和黛玉,微微点头行礼,又见到薛蟠,惜春微微一愣,脸上也是木木的,“四妹妹可好?”薛蟠笑道,“许久不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惜春,“长高了不少。”惜春点点头,朝着薛蟠微微一福,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倒是不怎么让人亲近,“薛大哥哥好。”就这样打招呼了一下,旋即走到了后厅去,香菱忙跟上,“我去陪四姑娘洗脸。”薛蟠有些惊奇于惜春的反应,话说自己可是花见花开的薛大少爷,所到之处无人不喜笑颜开的,怎么到了惜春这里头倒是吃了瘪?探春见到薛蟠表情就知道他在思索何事,笑道,“四丫头这些日是越发的特立独行了,除却老太太那里,其余的地方一概不愿意去,更是不愿意见外头的人,素日里头对着那些佛经最是喜欢,我都笑话她,是不是想着出家当姑子去了!薛大哥哥切勿见怪。”“不见怪,小孩子嘛,”薛蟠接过了迎春的茶,“估摸着被大嫂子吵醒了有些起床气了。”“你都去外头大半年了,许是许久不见,故此有些眼生罢了,”李纨笑道,“别说是你了,如今这四丫头,东府那边有些家人过来问候请安,也是极少见的,这自家哥哥嫂子的人都不见,实在是古怪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法,若是说太内向了些,可也是假话,素来咱们一起说说笑笑,也不是没有的。”这大约和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些干系吧,薛蟠心里头慢慢想着,惜春的反应似乎是有一种应激综合症,但这种事情,似乎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惜春一会洗脸了回来,也不和众人说话,只是和香菱到了角落里头窃窃私语说着体己话,薛蟠点点头,这还是乐意和人沟通的嘛,也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三丫头在临摹什么呢?”宝钗问道,“刚才在院子里头就见到你在写什么了。”“只是在练魏碑,”探春笑道,“算不得什么,宝姐姐既然说了我就要厚颜请诸位点评一二了,”于是她迎着众人来看,只见到两人长的大桌子上,有宣纸雪白,上面墨迹淋漓,边上有一个钧窑的素白梅花斑脱釉长瓶,里头插着几株珊瑚果,果实累累,色作深红,珊然可爱,案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笔,又有墨龙吐水的端砚,上面研磨出来的墨发着悠悠香味,众人围了上去,见到临摹的是魏碑之中的精品《龙门十二品》。“太和十九年十一月,使持节司空公长乐王丘,穆陵亮夫人尉迟,为亡息牛橛请工镂石,”这几行字端庄凝重,虽然不如行书挺拔,但因为是摩崖石刻的拓印,故此颇有些刀削之凛冽,但因为也不是书写在纸上,又是有些飘逸出尘,且行文并不是十分整整齐齐,有些重心不稳,却又有些浑然一体不至于说歪了行,颇有些随性自在的意思在里头,宝钗是识货的,她点头赞许道,“这字儿好,我是决然写不出来的。”“宝姐姐说笑了,”探春笑道,“我却是不信姐姐你不会魏碑。”“我魏碑临的少,”宝钗说道,“我临摹的多是汉隶。”“这倒是简单的很,”薛蟠笑道,“你宝姐姐的性子啊,不适宜魏碑,这文如其人,字亦如其人,三妹妹为人大方爽朗,故此最适宜魏碑,你宝姐姐性子沉稳稳重喜爱安静,故此汉隶简洁明了,符合她的性子,这是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还是和自己个的性子有关。”这说话倒是新鲜的很,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黛玉笑道,“蟠哥哥这话儿说的一套套的,不过算起来也有道理,比如这爱莲说,不是也把人的性子和自己个喜欢的东西可以联系起来嘛,但是我呀,倒是有一事不明,那若是我,最适宜何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