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人和波西米亚人是不同的,马希莫知道这个区别。骑马过来的中年男人有一头浓密半卷短发,古铜色皮肤有些干燥,似乎常年在外流浪,不过他的眼睛很亮,眼神中透着敏锐的精光。“一个波西米亚人。”马希莫咧咧嘴,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佣兵首领看上去太可怕了,他可不想和这么个波西米亚人打交道。事实上,他面前的中年人是个吉普赛人。许多年来,吉普赛人都被称为波西米亚人,这只是因为他们在漫长年代的迁徙中,曾经得到过波西米亚国王授予的通行敕令。现在看到一个吉普赛人忽然从对方那里出现,马希莫不由露出了嫌恶的样子,这让他甚至觉得那些原本就脏兮兮的波西米亚佣兵,已经让人觉得作呕。“首领要你们回到城堡里去。”出乎马希莫的意料,和佣兵首领古怪难懂的的腔调不同,这个吉普赛人吐字清晰,语言流畅。只是他的话让修道士实在吃惊,他满脸诧异的看着吉普赛人,几乎以为他听错了。“回到城堡里去,”这个吉普赛人显然话不多,他兜着坐骑在马希莫面前缓缓走着“只要你们不挑衅,我们不会和你们交战。”“可是……”马希莫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个吉普赛人,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刚才坐骑受惊被吓到了,否则一个波西米亚人怎么敢这样“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讲话吗?”“我知道你是个修道士,”吉普赛人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丝奇怪神色“不过如果你敢约过这道栅栏,你的上帝也保佑不了你。”“你这个异教徒,波西米亚人都是异教徒,”马希莫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不过声音却小了不少,而且眼睛却不停的瞥向吉普赛人背后,当确定那些波西米亚人的确没有听到后,他这才继续说“没有什么其他事我就要回去了,如果你的首领想命令谁就对我身后那位骑士说吧,我只是个修道士。”马希莫说着不由伸手向后摆了摆,可没想到这个动作偏偏落在了后面骑士队长的眼里。“那个人在说什么!”原本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骑士队长大声问。马希莫暗骂一句自己真是愚蠢,可却有不敢丝毫怠慢,刚才那个骑兵已经让他见识了这些当兵的有多野蛮,这时候在他心目中,科森察的军队和对面野蛮的波西米亚人实在没什么区别。“他们,他们要我们回城堡,”马希莫微微侧头对身后说“他们似乎并不想进攻城堡,只是要阻止我们出去。”“这太荒唐了!”队长催马向前,他来到吉普赛人面前先打量一下他,然后伸手掀开头盔面具,对着远处的波西米亚人大声喊:“作为科森察的守卫队长,我必须履行义务,如果你们不肯离开,我会让我的人发起进攻。”吉普赛人看着队长缓缓摇头:“我只是传达首领的命令,如果你们坚持要不听,我的首领会让你们知道该怎么办的。”说着他调头回到自己的队伍当中,向那个佣兵首领报告着。马希莫注意到那个波西米亚头领接着就下达了什么命令,一时间栅栏后的波西米亚人开始有了动静,树林里也隐隐传来响动。“这些波西米亚人真是疯了,”队长看着树林脸色阴沉,他原本试图趁机试探对方实力,可这些波西米亚人显然很狡猾,树林里令人不安的骚动也让他暗暗惊心“告诉我们的人做好准备。”“这可真糟糕,”马希莫提心吊胆的用力拉着缰绳,坐骑慢悠悠的动作让他额头出汗,因为担心随时会有冷箭从树林里射出来,他整个身子几乎趴在马背上“快点走你这畜生,你想害死我吗?”“别慌,他们不会对一个修道士动手,”队长低声叮嘱着“如果你太慌乱可能反而激怒他们。”“好的,我不慌慢慢来,”马希莫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太紧张,可坐骑刚刚扭过身子,他就用足了劲在马臀上用力一拍,随着一声嘶鸣,那马载着马希莫一路狂奔的向着自己队伍方向跑去。队长仔细盯着对面的波西米亚人,因为不知道这些人来历目的,他就更加警惕。佣兵在如今这个动荡的时代是一份很不错的差事,大大小小贵族领主间的战争给了佣兵施展的舞台,除了能得到丰厚的回报,有些如米兰的斯福尔扎家族那样有野心的佣兵首领,甚至能趁着这个乱世为自己和后代创出一番事业。但是那毕竟是少数,除了在战场上,很少有佣兵会主动去招惹贵族领主,更不会随意树敌。毕竟和那些有着领地与军队的贵族相比,普通佣兵既不足以造成威胁,又可能会因为这种举动惹恼更多的贵族。除非有其他的领主给了他们足够多的好处。队长小心的回到自己的队伍,他看得出马希莫之前说的不错,这些波西米亚人似乎的确只是想切断城堡里的人出入的道路,只是这是为什么他却想不明白。“这些波西米亚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骑士靠过来问“我们要和他们交战吗?”“先等一等。”队长阻止着手下,他并不担心对面那些看上去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的佣兵,而是对树林里始终不见踪影的敌人放不下心。虽然也猜想那也许是波西米亚人耍的花招,可能树林里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不知怎么,看着那些有恃无恐的波西米亚人,队长心里隐隐有些说不出的不安感。看着马希莫好像被人赶着似的快马加鞭的跑回城堡,一直站在城墙上的亚历山大皱眉向堡墙下走去。可不等他走下台阶,已经跑回城堡的修道士已经跳下马迎着他跑了上来。“大人也许我该和您好好谈谈,”修道士一边在胸口不住划着十字为自己死里逃生庆幸,一边有些愤愤不平的对压力山大抱怨着“如果您不是需要一个能为您开解灵魂,解释上帝启迪的修士,而是个战士那我会自己离开的,否则以后请您不要再让我干这种事了,您看到没有,刚才我险些让那些野蛮人害死。”“可你现在至少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压力山大没有理会修道士的喋喋不休“那些人要干什么?”“他们是些佣兵,波西米亚的佣兵,”马希莫无奈的回答,他现在有点后悔找了这么个主人,只是现在他却只能听这个西西里人的“说起来挺奇怪,他们似乎只是要阻止城堡里的人出去……”听着马希莫的描述,亚历山大也有些愕然,虽然修道士不靠谱,可他在这事上应该还不敢随便胡说,再说外面还有科森察的骑士,可那些波西米亚人究竟要干什么,却实在让人费解。“也许我们应该派人再去试探一下,譬如派一小队骑兵?”这个建议骤一提出就被刚刚撤回到城堡里的人队长反驳,而提出建议的人更是被狠狠骂了一顿。“我们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而我们的人实在太少了,”队长怒气冲冲的说“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认为应该冒险我不会阻止他,可如果要我的人去进攻那片树林是不行的,骑士不应该像群兔子似的在树林里钻来钻去,那是不能容忍的。”“可是难道我们就被那些波西米亚人吓得躲在城堡里吗?”箬莎愤怒的穿过人群走到队长面前,她仰着头看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队长“奥多涅骑士,我相信你不会是因为畏惧才说出这这种话,你的骑士荣誉也不会允许你这么说,所以我希望你能用行动证明你的勇敢,否则……”“否则怎么样?”骑士队长掀起的面具下粗糙的面孔微微抖了抖。“否则我只能以科森察领地监护人的身份质疑你做为骑士队长的资格。”箬莎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让四周的人都大吃一惊的话。箬莎的话一出口,奥多涅原本眯起的双眼骤然睁大,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箬莎,似乎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按照传统,奥多涅是在向领主科森察伯爵宣誓效忠之后才得以能成为伯爵领的骑士,而做为队长,奥多涅所拥有的不只是一份权力,还要被视为科森察领地第一骑士的尊严和荣誉。这份荣誉的分量是那么重,即便是领主也不能轻易表示质疑,可现在箬莎却当众说出了质疑他的勇敢与忠诚的话,奥多涅一时间完全被这意外惊呆了。不过等他明白过来之后,奥多涅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因为愤怒而凝在一起的眉毛紧紧扭在一起,身子因为激动颤抖,盔甲发出卡拉卡拉的摩擦声。亚历山大不易察觉的慢慢向前挪动了一步,他的眼睛紧盯奥多涅,虽然相信奥多涅不会愚蠢到对箬莎无理,可他还是小心的戒备着。“小姐,请您注意您的话,我是以获得伯爵誓言的认可而成为的领地第一骑士,如果您要质疑我,只有得到伯爵大人的承认才行。”奥多涅闷声闷气的说,他感觉紧攥的拳头都有些发痛,一想到因为眼前这个女孩的话,他不但很可能失去作为领地队长的资格,更糟的是那样在科森察再也待不下去,甚至还会从此背上个胆怯懦弱的名声而被人耻笑,他就有种想扑上去扭断这个可恶女人脖子的冲动!只是,他不能,更不敢!看着奥多涅因为愤恨已经扭曲的脸,箬莎却丝毫没有退让,她仰着头和高出她一截的骑士对峙着,在奥多涅因为越来越愤怒以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时,她继续说:“队长,如果你认为我的话侮辱了你,那么请你用行动证明我的错误,那样我会在我父亲和所有科森察贵族面前向你道歉,不过在这之前请你听从我的命令。”奥多涅的喉咙剧烈的喘息着,他的眼角轻轻颤抖,在四周人们的注视下,他终于微微躬了躬身。“当然小姐,您现在是领地的监督人,我听从您的命令。”“派出骑兵队长,”箬莎向已经关上的堡门看了看“我们必须知道他们的目的,哪怕是有危险也必须搞清楚。”“遵命小姐。”奥多涅深深看了看箬莎,不再说什么转身而去,在他身后几个骑士和骑兵跟着转身离开,而更多的人则站在稍远的地方默默看着这一幕。亚历山大走到箬莎身边,看着她那透着高傲与威严的脸,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年轻女孩的确有着做为贵族的气势。只是……“这么做明智吗?”亚历山大轻声问“队长是科森察骑士们的领导者,如果他动摇了,可能会很糟糕。”“那也要比现在好得多,”箬莎回头望着亚历山大“你认为那些波西米亚人是来干什么的?”“我不知道,”亚历山大刚一摇头,随后心头一动“可是你哥哥凯泽尔刚离开,波西米亚人就来了,这也有点太巧合了。”“说的没错,所以我刚刚才那么做,”箬莎眼中闪过丝狡狯的光亮“这个时候除了伯莱里我谁都不会相信的。”“这也包括我吗?”虽知道是明知故问,可亚历山大还是不由自主的问出口,然后望着箬莎默不作声的脸,他苦笑了一下“我可真是自讨苦吃。”“应该说你出现的太不巧了,”箬莎审视的看着他“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只有见到母亲我才能相信,现在又出现了波西米亚人,如果你是我你会相信吗?”“的确不会。”亚历山大无奈的承认箬莎说的没错,如果换成是他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自称是自己同母异父兄弟的人,何况正如箬莎所说,波西米亚人出现的太凑巧了些。“不过我还是决定暂时相信你,”箬莎却又接着说“因为如果你和波西米亚人是一伙的,就不会阻止我逃跑,因为只要任由我离开就一定会落在他们手里,这说明你至少不是他们的人。”“谢谢你的信任。”亚历山大只能苦笑,他觉得这个妹妹现在已经不是不可爱,甚至有点可恶了。“所以我才坚持要奥多涅派人出去,”箬莎忽然放低声音“你认为他会派谁?”亚历山大微微一愣才说:“当然不会派他自己的人。”“没错,”箬莎湖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然后才用更低的声音说“所以我让伯莱里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