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方索在离开犹太人聚集区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虽然马车的暗格里再次装满了成袋的金币,可他的脸上却满是阴郁。面具人这次并没有跟着阿方索来,所以这次与犹太人的谈判完全由他自己进行,正因为这样,阿方索才更加因为担忧而心神不宁。犹太人都很精明却并不大方,但是这次他们并没有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在主动提供了一笔将近8千金币的借款后,阿方索已经欠着差不多2万弗洛林的巨债了。“难道我要成为负债主教吗?”阿方索心里这么问自己,或者如果自己运气好,也许会变成一个负债枢机,然后他又暗自嘲讽的想。犹太人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可这正是让阿方索感到不安的地方,他知道那些犹太人应该不只是贪图那笔利息,从他们敢于接受三重冠这种抵押物就可以看出来,这些人和克立安一样,显然都有着非比寻常的野心。但是他们金子真是好东西,阿方索伸手摸着柔软的坐垫,在坐垫下面的暗格里,8千弗洛林让他觉得心脏在剧烈跳动,他相信有着这么一大笔钱,足够让他向枢机宝座发起冲击了。只是想到他的对手,阿方索却又不禁有些沮丧。不论是凯撒还是朱利安诺,这两个人都不是他能抗衡的,特别是当他听说朱利安诺居然推荐他弟弟担任热那亚大主教后,他不由对朱利安诺不惜一切也要成为枢机的气势感到畏惧。自己能和那两个可怕的对手相比吗,直到回到住处阿方索还在不停的寻思。不过当走进房门,看到站在房间当中的面具人时,阿方索不由深深喘了口气,他意识到不论是不是有把握,他都已经没了退路。“成为枢机,或是因为失败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让这些人愤怒的杀掉。”阿方索知道他可能最后面临的就是这么两个结局。阿方索开始了他疯狂的冲击枢机宝座的行动。在梵蒂冈,他与所有认为有可能帮助他的人见面,在罗马城,他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的宴会,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出手阔绰,慷慨大方,而在讨好那些教会的权贵的同时,他自然也不会忘了另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当看到阿方索送给他的一处收成丰厚的农庄地契时,即便是傲慢的贡萨洛,也不由被阿方索的周到打动了。他开始频繁的与这位来自西西里的主教接触,同时也时不时的倾听这位主教对他的要求。终于在一次聚会上,贡萨洛表现出了对阿方索提出来的支持他成为枢机这个建议的兴趣。“在梵蒂冈应该多一些能为两位陛下说话的人,西西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枢机了,不要说巴勒莫,就是整个西西里王国都好像已经不再受到教廷的重视,而西西里是抵抗异教徒的前线,如果能有一位枢机,这对西西里人来说是有着非凡意义的。”也许正是阿方索的这个说法最终打动了贡萨洛,贡萨洛也开始觉得能支持一位来自西西里主机成为枢机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贡萨洛的影响显然是巨大的,当人们听到他公开说西西里应该拥有一位枢机时,人们这才发现,在凯撒与朱利安诺这两个激烈竞争的庞然大物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然出现了一个新的竞争者。对阿方索的出现,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多少有点意外。在他看来,他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凯撒。按照多年来已经形成的习惯,历代教皇总是希望自己家族成员能在未来有一天继承教皇宝座,朱利安诺的叔叔西斯笃斯四世是这样,亚历山大的叔叔加斯都斯三世也是如此。凯撒无疑是波吉亚家下一代在教廷里最大的希望,在18岁就成为红衣主教后,很多人都知道凯撒距离成为枢机已经只有一步之遥。现在波吉亚家的人是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的。但是阿方索的出现让原热那亚大主教不由开始感到意外了,而让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随着贡萨洛表示的公开支持,不但很多地方的主教开始表现出对阿方索的兴趣,当他从听到的最新消息里得知,连之前明确表示支持他的那不勒斯大主教也似乎动摇时,朱利安诺意外的发现这个阿方索居然是个不容忽视的劲敌!亚历山大正是在这个时候被再次邀罗维雷家别墅的。3月的春天,已经完全暖和起来的天气让花园里透着一股清冷中的温暖,种在夹墙花槽里的大片玫瑰让整座别墅从山下看上去就如同一座奢华的空中花园。亚历山大走进别墅时,恰好看到了巴伦娣。巴伦娣正在用一把剪刀用剪切着一株玫瑰,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在她微显浅棕色的皮肤上映起一层反光。看到亚历山大,巴伦娣就把剪刀交给旁边的女仆,她绕过中间的花坛走过去,盯着亚历山大看了一阵,然后轻轻点点头。“是我父亲请你来的?”“是的。”亚历山大笑了笑,对这位如今他说不上还算不算他未婚妻的罗维雷家的小姐,亚历山大的感觉多少有些奇怪。虽然是因为她索菲娅才会离开,但是亚历山大对巴伦娣并不憎恨,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位罗维雷家的小姐一直在固执的维护着她自己家族的利益,不论是成为他的未婚妻,还是如今他们这模糊不清的关系,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的家族。亚历山大有时候甚至很想问问巴伦娣,她难道从没想过要为自己做点什么吗?朱利安诺的出现打破了两个人之间莫名沉静的气氛,身穿一身黑色粗布法袍的前任大主教很随意的向亚历山大招招手,然后带头穿过走廊走进了一个房间。“我与伯爵之前商定的婚约是包括那不勒斯大主教的承诺的,”朱利安诺毫不遮掩他的失望,他那双深陷的眼睛紧盯着亚历山大,略带棱角的脸上透出了愤怒“但是他现在却要食言,我是说那不勒斯大主教,所以我需要伯爵能保证不会出现这种事。”亚历山大默默点点,他也听说了最近阿方索显得异常活跃,特号是他得到贡萨洛支持这件事,让亚历山大也觉得有些出乎意料。“6月,我必须在6月的枢机主教推选上取得胜利,”朱利安诺看着亚历山大“说服那位大主教,你就可以和巴伦娣结婚,你不但可以得到我许诺给她的丰厚嫁妆,而且还能得到额外更多的酬劳。”“也许您应该给伯爵写信,”亚历山大淡淡的说,听到再次提起这场婚姻,他不由向正在外面修剪花草的巴伦娣看去“您应该知道贡萨洛在那不勒斯的影响,即便是国王也要对他恭敬有加,大主教显然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愿的。”“那么既然这样的,也许这个东西能帮他再次改变主意。”朱利安诺说着从旁边桌上拿起一份卷起的文件递给亚历山大,见到亚历山大疑惑的眼神,朱利安诺示意他打开那份文件。一份有着众多签名的让渡文件出现在了亚历山大眼前。“这是,一份权力让读书?”亚历山大看着文件低声说,当他看到关于让渡的封地地点时,他的眼睛不由微微一眯,然后不由神色古怪的看了眼朱利安诺。“让渡费拉拉的领地拥有权,”朱利安诺发出略带嘲讽的呵呵笑声“我相信那位大主教一定会对那个地方感兴趣的,特别是如果得到了费拉拉,埃斯特家族领地就可以完全连成一片。”看着朱利安诺似乎因为有些无奈而露出的苦笑,亚历山大就不禁再次看了眼那份让渡书。费拉拉,亚历山大记得很清楚,十几年后,就是眼前这位现在还为能否成为枢机而不得不出让领地权的前任大主教,在成为了赫赫有名的“战神教皇”之后,为了让儿子成为费拉拉公爵而不惜发动战争,而他当时的敌人,就是埃斯特家族。为了得到而给予,为了得到而夺回。亚历山大不由再次看看花园里的巴伦娣,他不知道对于巴伦娣的婚姻,这位未来的战神教皇是不是也是这么安排的。“我必须成为枢机,”朱利安诺略显不耐的对只顾看着他的女儿的亚历山大说,看到亚历山大回头向他看来,朱利安诺微微向前倾出身子,用略微压低的声音说“我必须尽快在枢机主教团里站稳脚跟,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太多了。”直到离开别墅,亚历山大都在琢磨朱利安诺这句话的意思。很显然朱利安诺已经知道了什么。然后,在几天之后的3月15日,一个由法王查理八世派来的使者到了梵蒂冈。这位使者的到来让很多人暗暗猜想查理的意图,虽然早就听说他带来了国王的一封亲笔信,但是很多人怀疑查理似乎并不是来讲和的。果然,查理在他给亚历山大六世的信中没有透露出任何试图和反法同盟和解的意图,相反他再次要求亚历山大六世公开承认他对那不勒斯王位的拥有权,同时他对反法同盟阻止他“获得合法权力”的行为表示了绝不妥协的强硬态度。这个举动在很多人看来无疑并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在皮埃蒙特的战役中法军的失败让查理已经失去了继续向意大利进军的可能,这位国王甚至因为对战局的沮丧已经提前回法国去独自伤心了。所以在普通人看来,查理的这封信只是一个为了自己的脸面不得不故示强大的姿态而已,根本就不需要太过认真。至少在绝大多数的想法中,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意识到,这场由那不勒斯王位继承权引发的战争,也许才刚刚开始。而且在一些人看来,查理的这封信来的也实在不是时候,至少亚历山大六世是这么认为的。这是因为他正为贡萨洛提出来那个联军计划感到头疼。在进入罗马之初,贡萨洛就以一种暴风骤雨般的风格席卷了这座城市,不论是在对待教皇态度,还是在与联军其他将领的相处,或者是在夜夜狂欢的宣泄中,这个来自卡斯蒂利亚的贵族都以一种近乎过分的奔放性格影响着身边的所有人,人们觉得似乎他一个人就搅乱了整个罗马原本看似混乱其实颇为乏味的生活,他掀起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波澜,不但让贵族,也让罗马的平民感受到了完全与他们之前所熟悉的那些人和事都截然迥异的风格。贡萨洛毫不客气的职责绝大多数联军军队的军纪涣散,士气低迷,他甚至在一次聚会上公开说如果没有自己的军队,法国人只要派出一队老太太加上一条狗就能把联军打得落花流水。这当然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但是他们却又不能不承认,在与法国人的交战中,贡萨洛的军队的确起到了关键作用,至于说到士气和纪律,看着贡萨洛那支曾经在收复失地运动中大显身手的军队,人们也只能默认他说的并没有错。就这样,贡萨洛在高兴之余不失时机的再次提出了他的联军计划。按照贡萨洛的想法,为了防备法国人的再次入侵,联军不但应该保留一支不少于4万人的军队以备随时与法军交战,更要把这支军队提前布置在法国人可能会入侵的地方。为此贡萨洛甚至提出了一个让很多人觉得不能接受的建议,那就是为了防止法国人再次入侵,同时也是为了惩罚皮埃蒙特当初对法国的支持,他不但要求皮埃蒙特公国允许联军可以无条件的经过其全境,更提出要皮埃蒙特向联军交出至少三座与法国毗邻的城堡做为保证。贡萨洛的提议瞬间在罗马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在争论这个建议是否合理的同时,很多人开始对这位将军感到了害怕。很显然,贡萨洛的提议已经超出了一个前线指挥官的权限,对皮埃蒙特的要求更像是一个外交而不是军事上应该有的策略,这让很多人不得不开始担心,这究竟是贡萨洛个人的想法,还是他背后那两位国王的意图。亚历山大六世显然对贡萨洛提出来的条件也很敏感,他隐约感觉到了某种不妙,联想到贡萨洛坚持要让联军,或者干错说就是阿拉贡军队长期驻守下去,亚历山大六世开始觉得事情变得有些难办了。而且他现在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该如何应付来自米兰的斯福尔扎家的愤怒。乔瓦尼·斯福尔扎的死让很多人感到意外,当刚刚听说这个消息时,人们就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一场巨大变故,果然斯福尔扎家很快就对这件事有了反应。而这个反应之强烈,就连正在罗马城意气风发到处招摇的贡萨洛都有些意外。正在皮埃蒙特附近的米兰军队忽然调动,越过波河支流右岸,向东进发。很显然,米兰军队的前进方向,是罗马!所有人都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大感意外,谁也没想到就在人人都认为战争至少已经暂时结束时,不等剑上的血渍干枯,一场新的战争似乎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