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一种很强大而又可怕的力量,叫做联想。虽然看上去和随意,可实际上科茨察赫对亚历山大是很小心的。在听说了亚历山大成功的预言了的波兰与摩尔多瓦的战争后,与亚历山大六世一样,科茨察赫先是不信,然后就本能的认为亚历山大的背后肯定有着某股势力。正是这股势力向他透露了旁人所不知道的消息,能让他比任何人都更提前知道即将爆发的战争。所以科茨察赫不惜亲自上阵试探亚历山大,一定要知道他背后的是谁。科茨察赫想到过这个背后势力可能是波西米亚人,所以当亚历山大透露出了关于波西米亚王后与纳山之间的暧昧关系时,他虽然意外可心里还是有着“果然如此”的想法。只是当他继续深思之后,却忽然发现了个之前被他忽视掉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波西米亚人会对波兰与摩尔多瓦之间的动向如此清楚,或者说是如此的关心。想到这个再联想到如今气势汹汹,堪称无比强大的波兰,宫相忽然觉得事情不简单了。在欧洲历史上有这么个国家,他曾以其战士强悍的战斗力与令人咋舌的军队数量而令整个欧洲为之胆寒。不论是当初曾经在风起云涌的圣地叱咤一时的条顿骑士团,还是号称欧洲王中之王的神圣罗马帝国,或者是那些来自东方草原上的基辅罗斯人的后裔,都曾经在这个国家面前俯首称臣,而当奥斯曼人的铁蹄踏入欧洲后,这个国家更是以一种悍不畏死的姿态直面这些异教徒。这个国家就是到如今已经立国将近1个世纪的波兰立陶宛的联邦王国。从这个国家建立起来开始,波兰人就展现出一种狂热的扩张**,在这种**趋势下,波兰立陶宛联邦与其西方的波西米亚和东方的俄罗斯都曾经发生过一次次的激烈冲突。在这些冲突中,有时候波兰人大获全胜,有时候则是他的敌人打赢了他,可不论输赢,没有任何国家敢于轻视波兰这个原因由两个国家组成的联邦王国。就如一个波兰骑士用骄傲的口气说的那样“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一声招呼,就会有几万把刀为国王服务”,波兰立陶宛这个国家拥有着令人胆寒的可怕战斗力。正因为这样,科茨察赫的神色才会忽然变了。这是因为他想到了个非常可怕,却又偏偏十分有可能的假设——波西米亚人是不是因为意识到了来自波兰的威胁,所以决定参与进波兰与摩尔多瓦的战争当中去?!如果是这样,不论是对帝国还是对整个欧洲,都将是一个堪称很坏结果。做为宫相,科茨察赫很清楚如今帝国的处境是何等的糟糕,在面对来自奥斯曼的巨大阴影的同时,帝国还要不得不随时防备着来自法国的威胁,面对同时来自东西两方的强敌,身为奥地利大公和德意志国王的马克西米安早已经有些心力交瘁,更糟糕的是不但他的敌人死死盯着他,就连那些德意志的诸侯也随时随地盼着这位皇帝干出点蠢事,好找机会狠狠搓搓他的锐气。如果波西米亚王国与波兰发生冲突,那么不但整个东方动荡,甚至有可能因为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冲突,让奥斯曼人乘虚而入。如果是那样,奥斯曼人真的有可能会从已经占领巴尔干半岛一举入侵,然后兵临维也纳。除了这个很明显的威胁之外,科茨察赫还有着另外一个令他不安的猜测,那就是如今的波西米亚国王与马克西米安皇帝之前同样颇为激烈的矛盾冲突。这让宫相有理由相信,虽然那位波西米亚国王似乎有着个很软弱的名声,但是只要愿意,他还是愿意趁机把马克西米安皇帝扯进麻烦当中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让科茨察赫感到头疼,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还是真如他猜的那样有那么回事,所以当从亚历山大那里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先是不以为意,然后就是浮现连篇,不能自已。亚历山大也没有想到科茨察赫会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对他来说,找到一个足以能为自己的预言作为解释的理由还是很重要的,至少不会让人怀疑他别有用心,接下来就是让那些罗马的贵族们深深的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可科茨察赫忽然变了的神色让他在错愕之后也意识到了个之前被他忽视的东西。那就是如今的波西米亚国王弗拉迪斯拉斯二世与马克西米安皇帝之间似乎有仇啊。对于这两位之间究竟是如何结下的仇怨,亚历山大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却记得纳山曾经说过,波西米亚国王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在宫廷里不止一次的公开咒骂德意志的马克西米安,其用词之低俗即便是纳山也要背着女儿才能说上那么几句。想到这里,亚历山大的头微微有点大,他知道自己似乎无意中挑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或者说是让原本就很复杂的局势变得更是乱糟糟的一片,尽管这实在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事情似乎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发生了。人的思维是很奇妙的东西,特别是一旦开启了太多的想象力,就会让原本简单的事务变得复杂无比。科茨察赫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是不是胡思乱想,但他知道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可能也必须认真对待。那些与宫相在一起的使者们也从宫相神色间的变故中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们纷纷与亚历山大随便敷衍几句就凑到科茨察赫身边,希望能从他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亚历山大有趣的看着那些因为他的一番胡说八道就立刻变得神经过敏的德意志贵族们,他知道这些人要想从他的片言只句,和如今所谓的局势当中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显然就是白费力气,不过他也没打算好心的提醒这些人不要去浪费时间。也许越是这样,人们才会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也才会真正认真看待他之前散布的那些“奥斯曼威胁论”。而这个,才是亚历山大不惜浪费大量口舌想要让罗马人相信的。只有相信奥斯曼人有可能会对意大利本土发动进攻,他的计划才有实现的可能。因为对战争的恐慌而变得廉价的土地与贬值的港口股份会让很多人变得贫穷,而这些却是亚历山大趁机发财的大好时机。至于说有人怀疑奥斯曼人是不是会真的进攻意大利,亚历山大却并不担心。毕竟以如今奥斯曼人的强大,大概连苏丹自己都认为只要顺利,他的大军随时都可能会从海上或是陆地出发,一举拿下维也纳甚至是罗马。这也恰恰是被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席卷东欧而来的异教徒的威势吓得瑟瑟发抖的欧洲人的想法。而只有亚历山大知道,这种事在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虽然奥斯曼兵锋所及甚至数次直指维也纳城下,但是即便经历数个世纪,却始终没有能入侵意大利本土。知道这个,才是亚历山大最大的资本!一阵轻轻的骚动传来,亚历山大看到了贡萨洛高大的身影,而在他旁边,奥尔迦拉正面带微笑的和几个看上去正在巴结她的贵妇低声交谈。亚历山大相信那些贵妇们一定心里觉得这是个侮辱,自以为是的傲慢让她们看不起这个跻身上流圈子的高级娼妓,但是为巴结贡萨洛这个罗马的太上皇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段刻意讨好他身边的女人,这让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这说不定就是贡萨洛在恶作剧的故意用这种方式羞辱这些自诩高贵的罗马贵族。看到亚历山大,贡萨洛立刻随意扔下了刚刚围到他身边还来不及说几句话的那些人,他粗暴的打断了一个正和他说着什么的贵族,然后无视那人涨得满脸通红的羞辱神色,直接从他身边经过,向着亚历山大大步走了过来。“我听说你在罗马涅的那些战斗了。”贡萨洛毫不在意的挥手阻止了亚历山大试图打招呼的动作,然后拉着他向一旁的一个房间走去“去把宫相的那些锡人都弄来,快点小伙子,否则我就踢烂你们的屁股。”贡萨洛粗暴的吩咐着旁边的仆人们,然后还向几个他认识的联军将领打着招呼:“你们都过来,别再和娘们们腻味了,要么直接让她们脱光到你们的床上去等着,现在都到我这边来。”罗马贵族们脸色通红,有些甚至义愤填膺的盯着这个让他们难堪的男人,可是最终却都选择了沉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如此的公然羞辱表示抗议。亚历山大的眉梢微微动了动,他望向贡萨洛,迎上的是一双正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亚历山大的心微微一跳,隐约的,他觉得贡萨洛这种近乎嚣张到了极致的蛮横也许并非只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或许,贡萨洛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慢慢磨光罗马与教廷的棱角,让他们在这不断的挫折中渐渐失去锐气,就如同阿拉贡国王斐迪南对那不勒斯做的那样,不停的打击已经让那不勒斯的王室威望尽失,以至当初贡萨洛公然夺取了那不勒斯军队的指挥权,结局也不过是斐迪南不疼不痒的小小申斥而已。大概对于教廷,他们也是这么做的。亚历山大忽然觉得有点理解波为什么亚历山大六世父子后来会突然倒戈到了法国人那边。大概正是这种不断的屈辱,才让波吉亚那一家人彻底倒向了法国人。贡萨洛始终是粗鲁急躁的,他催促着仆人们把海伦宫中几乎所有能充当士兵的大大小小的锡人,大理石雕刻,还有各种水晶与金银器皿都搬到旁边房间的大桌子上,然后在他的指挥下,一群军官开始大呼小叫的排兵布阵。“你在那个奥拉尔镇上干的不错,”贡萨洛把宽大的外罩脱下来扔到一旁,然后卷起雪白的袖子露出满是浓密毛发的黝黑手臂“我听说你居然只靠着一群步兵就教训了米兰人的骑士,这不得不说是个让人兴奋的事。”说着,贡萨洛用手在桌上不停敲打,指着空荡的桌面对一个军官呵斥着:“你认为用你那点可怜的步兵也能这么干吗,在这,对就是这,修一道壕沟和胸墙,一定要很坚固,那样你的士兵就可以既能利用壕沟躲开骑兵的冲锋又能安全的站在胸墙后面用那些倒霉鬼当靶子,随意射击了。”说完,他又绕过桌子开始指挥其他人按照他的意图布置阵型,当看着桌上一个个的队列渐渐成型后,他干脆直接跳上了桌子,一边用剑鞘摆弄着那些“士兵”,一边不停的发出一道道的命令。“不,阵型太小,必须再大些,要知道你面对的可能是一支人数足够多的几个战斗大队,那样为了防止被敌人包围就必须确保你的阵型正面有足够多的士兵,”贡萨洛很严厉的呵斥了一个军官,然后他回头看向亚历山大“告诉我,你觉得一个担负主要战斗任务的‘大阵’需要多少兵力才合适?”“你是说我的阿格里方阵吗?”亚历山大毫不客气的给方阵冠上了自己满意的名称。“好吧,就是你的那个阿格里方阵了,”贡萨洛有点无奈的说,不过没有捞到冠名权的沮丧似乎并没有对他有多大影响,很快他就又急促的问“你曾经不止一次的使用这种方法对抗骑兵,告诉我你觉得多大规模的阵型才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看着满脸急躁的贡萨洛,亚历山大有一阵略显恍惚。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贡萨洛一起讨论这些东西,特别是看着桌上排列得纵横交错的阵型,亚历山大心里却不由有点嘀咕。他不知道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和贡萨洛在战场上见面,想想这个人近乎天才的军事才华和无比敏锐的战场直觉,亚历山大不禁暗问,自己是不是正在帮一个未来的对手完成他那命中注定的军事变革呢?“尽量多……”亚历山大开口了,他知道即便没有自己,贡萨洛也会从这持续了几千年的冷兵器战争的历史长河中寻找到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既然这样与其让他自己摸索出那条已经被证明了的道路,那还不如由自己来“引导”他走向某个希望他前进的方向。“正面的长矛兵要和剑盾兵形成前后梯次的防御,这样才能在与敌人正面交战时起到稳定阵脚的作用,而火枪兵则可以在长矛兵的空隙中寻找机会,对敌人进行打击。”亚历山大也学着贡萨洛的样子解下佩剑,用剑鞘指着桌子上的那些人偶讲解起来“我在奥拉尔和罗马城外的经历已经告诉我,如果方阵之间没有相互的支援,那么就可能会让敌人包围,既然这样你就必须要考虑到阵型侧翼的安全,那么……”“那么我就必须不停的加厚整个阵型,这样才能防止侧翼受到威胁时很快会被突破的危险,”贡萨洛迅速接过话头,他一边说一边用剑鞘哗啦一下把一大堆原本分在其他方阵中“士兵”推到了面前的方阵当中,然后就催促着旁边仆人赶紧把阵型摆好。大桌子前,一群男人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如何更加有效杀人的游戏,而在房间门口,奥尔迦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男人。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看上去似乎和其他人一样投入,但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嘴角似乎正挂着一丝玩味微笑的年轻人身上。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要多盯紧这个人。看着这个年轻人,奥尔迦拉不由想起了格罗根宁给她的来信中特意叮嘱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