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斯曼帝国靠近埃及的西方边境,有一位由苏丹任命的贵族总督。这位总督因为得到了苏丹的信任而得以被授予镇守边界,同时监视来自尚未征服的埃及方向马木留克王朝的重大任务。几代相传,在这个贵族维齐尔老爷的家中,有一天降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是维齐尔老爷的手下的家仆长夫妻的独子,家仆长给孩子起名叫乌利乌。多年后,长大了的摩尔男孩成为了主人身边的小跟班,凭借着聪明机灵,他得到了总督主人的喜爱,每当要出门打猎的时候,主人都喜欢带上他,而凡是带上乌利乌的狩猎,往往都能满载而归。这是因为这个叫乌利乌的男孩不但有着机灵的心思,更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与充满直觉的反应。他往往能比其他人更快的发现隐藏起来猎物,也能更加准确的判断到受伤的动物藏匿的地方,至于那些逃掉的猎物,男孩总是能与主人的猎犬们一起的找准方向,然后灵活的远远跟在后面,直到它们把狩猎者们带到它们自认安全的巢穴,然后把更多的猎物一网打尽。乌利乌因为他的聪明敏锐而得到了主人的赏识和喜欢,这让他和他的一家都很高兴,他们认为也许将来乌利乌能接替他的父亲,在老爷或是老爷的继承人那里接替他父亲的职务,将来也成为一个家仆长。但是谁也想不到,突然有一天随着一队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使者到来,一切都改变了。老爷被处以重罪,而他的所有家人与仆人也都同样难逃浩劫。那是一场可怕得让乌利乌只要想起,即便已经逃出来很远,可依旧会吓得瑟瑟发抖屠杀。老爷,老爷的妻子和他的儿女们,所有人都被残忍的处死,而他的那些忠实的仆人侍卫,也遭到了无情的杀戮。乌利乌也在那些被杀的人当中,他亲眼看到了父亲被人一刀砍翻在地,而他的母亲则在慌乱中直接被奔跑的大群战马踩踏成了一堆肉泥。然后那些屠杀者们就向着乌利乌他们扑来。所有人都死在在了那些苏丹派来的军队手中,那些人坚信没有人能跳掉,因为他们已经经经过了反复的检查,然后为了掩盖这一可怕的罪行,他们把这些死人装上大车,拉进了茫茫的沙漠。所有人都被掩埋在沙漠深处,杀人者们相信即便是他们自己如果再来也很难找到掩埋尸体的地方。至于说有幸存者能活着从这里逃出去,更是没有人相信。因为乌利乌从没有把自己的经历对任何人说过,所以没有人知道乌利乌是怎么逃过劫难的,更没有人知道在没有水和食物,更没有马匹的困境中,这个摩尔男孩是怎么从可怕的荒漠深处逃出来的。人们只知道有个很机灵的摩尔男孩忽然出现在巴勒莫城,他自称是从跟着一条经商大船从东方来的,这个机灵的男孩很快就在一位巴勒莫富商家里找到了份工作,而且因为他的聪敏伶俐,很快就得到了女主人的喜欢。乌利乌,一个有着异于常人的运动神经与敏锐观察力的天生的猎人,正因为这样,当跟随着亚历山大到阿格里的农庄时,他第一次握紧火枪就表现出了一个猎人天生的特长,准确的枪法给了亚历山大很深的印象。而当他跟踪佩洛托·卡德隆时,也能准确的察觉到那些突然冒出来杀掉所有跟踪佩洛托·卡德隆的人,是故意伪装离开,然后再派人在暗中监视是否还有漏网之鱼。即便是在犹太人集聚区,乌利乌依旧很顺利的跟上了伊萨克,不管他是故意加快还是放慢步伐,也不管他是不是忽然走着走着突然就钻进街边的巷子岔道或是一些门面铺子,乌利乌都没有被伊萨克耍的这些花招所欺骗。除了高超的跟踪能力,乌利乌真正能准确判断出伊萨克意图的,还是他的敏锐异常的观察。他可以远远的从伊萨克绷紧的肩膀和走路时略显僵硬的手臂甩动中,猜测到他这时候是不是在紧张的观察着四周,从而判断他突然跑进去的一个铺子,是真的对方藏身的地方,还是这个谨慎的犹太人用来欺骗可能的追踪者的障眼法。这样几次过来,当伊萨克看似不经意的又走进一条巷子时,乌利乌注意到了他虽然还是同样紧张,却多少与之前不同的动作,因为确定没有人跟踪而放松下来的肩头,微微曲下去的腰板,还有虽然依旧紧握,可已经是抚按而不是攥着的腰带的手势,这一连串微小得旁人根本不可能注意的小动作,却让乌利乌准确的猜到这一次犹太人应该是把他带到地头了。乌利乌没有跟着走进小巷,他迅速绕着这条巷子观察地形,当大致确定了犹太人可能光临的几所房子后,他决定在这里等着看个结果。乌利乌是很有耐心的,他的耐心让他甚至可以在炙热的沙漠里,为了逃避可能的追踪,隐藏在某个角落动也不动的呆上一整天。而7月的罗马街头的夜晚和沙漠比是舒服多了,这让乌利乌很惬意的找了个角落混了一夜,而在这之前他找了个男孩,在许诺了价值半个弗洛林的银币报酬后,让男孩为他给亚历山大带了封信。至于说那个男孩会不会把信半路扔掉,或是拆开偷看,乌利乌并不担心。他答应报酬的时候狡猾的说金币只能在收信人那里拿到,至于信里的内容,更是这个世上除了极少的几个人就根本别打算看懂的秘语。乌利乌相信男孩会把信送到的,谁会和银币过不去呢。而信里,乌利乌并没有请求亚历山大立刻派兵来,而只是告诉了自己的下落和发现的地方。乌利乌知道亚历山大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么一个犹太人聚集区动用军队,也许不等士兵们进入这片乱糟糟的地方,那房子里的犹太人早就接到消息跑得无影无踪了。乌利乌毕竟只有一个人,一旦那些人四散分逃,他不可能跟上所有人,一旦判断错了,让某个真正重要人物逃掉,再想找到他们就太苦难了。毕竟,这里是罗马。乌利乌的辛苦没有白费,当伊萨克再次出现时,乌利乌先是认为这个人已经没有价值险些放过他,可接着他那对细微动作异乎寻常的观察力就让他注意到了犹太人的异样。紧张,兴奋,而又神色庄严,哪怕只有那么一瞬,乌利乌还是从犹太人脸上看到了似乎肩负某项重大使命才有的人一切表现。于是他决定继续跟踪这个人,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犹太人很谨慎,大清早的就出门更是让他小心翼翼,以至在经过一个躺在街角的乞丐时都要盯上一眼。但是那个乞丐很普通,他只是迷迷糊糊把头扎在墙角里呼呼大睡,根本没有注意这么早会有个人从他身边经过。犹太人走过去了,然后乞丐慢慢坐起,蒙在头上的破布拿下,露出了乌利乌的脸。当伊萨克要在车行做马车远行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决定很聪明,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个举动其实已经出卖了他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已经在路上与被派到犹太人聚集区附近各个路口等着与他联系的同伴见面的乌利乌,下达了命令。于是车行的伙计忽然殷勤的推荐起了路上的保镖,而被雇佣的恰恰是亚历山大手下的一个阿格里人。而按照乌利乌的安排,即便那辆马车上的人都没有答应雇一个保镖,也会想办法在车上安插一个人的。而在那个阿格里人沿路监视犹太人的时候,乌利乌已经提前赶到了码头。乌利乌可以猜到犹太人应该是担负着某种使命的,所以他大清早就急着立刻罗马,那么他也一定更想早早上船。而在港口上,因为签署的贸易协定而几乎每天都有来来往往的海船中,总有几条多少与塔兰托,那不勒斯,热那亚或是比萨这些地方有瓜葛,而只要是这些地方的船,乌利乌就能想办法通过亚历山大或是箬莎的名义加以征用!一张大网已经张开,只等着犹太人自投罗网!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当伊萨克看着面前隐约熟悉却说不出在那见过的脸时,他意识到了不妙。犹太人先是一愣,然后突然转身向船帮冲去!他记得一句话,即便是死也不能让这件东西落在其他人手里,这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也太可怕了。它能够引来一场整个基督世界的巨大地震,也能让无数人被砍了脑袋血流成河。伊萨克已经冲到船边,也看到了下面涌动的海水。一直向前跑不朝两边看,闭眼向前一跳,他就可以融化在那海水里。摆脱一切烦恼了。他不会游泳,跳下去是死定了。但是从旁边突然伸过来的一条胳膊一下子横在了伊萨克的脖子下!犹太人只觉得脖子好像被根棍子狠狠截了一下,随着喉咙上传来的剧痛,他向前猛冲的身体脚下继续前跑,而上身向后猛甩的在空中打横,随即手脚乱摇“砰”的一下重重摔在了甲板上,头昏眼花的伊萨克向上看去,正看到摩尔人和那个之前给他们当保镖的壮汉正同时低着头盯着他。然后随着壮汉抬起的硕大脚掌在他的眼前骤然变大,伊萨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船舱里,乌利乌蹲在昏昏沉沉的犹太人身边,微皱着眉梢看着始终没醒来的伊萨克。见始终没有动静,摩尔人有点不耐烦了。这是很少有的事,乌利乌虽然很机灵,却没有那些大多数脑子很活的人却难免就会浮躁的毛病,相反他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耐心。只是这一次他有些恼火也有些生气,所以不等犹太人自己醒过来,摩尔人已经抓起旁边一柄短刀顺手在犹太人的腿上来了一下子。一声惨叫立刻响起,伊萨克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又很为被捆着向后栽倒。他惊慌的看着四周,当看到那个封口灌满蜜蜡,还被特意刻上整整一圈复杂纹路做为证明的盒子已经被打来,而且就那么随意的扔在一旁时,伊萨克的脸瞬间变得无比惨白。“这是怎么回事?”乌利乌拿起了盒子在犹太人眼前晃了晃“你匆匆忙忙的从罗马逃出来,甚至还想逃到西西里去,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不,我不知道,”伊萨克立刻不停的摇着头,当看到乌利乌手里还在滴血的匕首时,他的身子不由一颤,然后用近乎哭泣声音不停的说“我不勇敢可我不说,我不勇敢,可你们别想从我这打听到什么……”乌利乌黝黑的脸上沉沉的,年轻的摩尔人第一次有种因为不耐烦想要开口大骂的冲动。“闭嘴,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乌利乌呵斥着制止了犹太人神经兮兮的自语,把盒子扔到他的面前。已经敞开的盒子里摆放着顶很普通的头盔,那是如今普通士兵戴的鱼脊盔,上面隆起脊背上还有一块似是在战斗中被什么钝器砸歪的痕迹。被犹太长老们赋予重托的三重冠,不见踪影。伊萨克呆呆的看着盒子,他先是用力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后他的嘴角开始抽搐,接着他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当他抬起头看着乌利乌时,他已经放声大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乌利乌的胸口一起一伏,他强忍着在犹太人腿上再来一刀的冲动。废了那么大的心力,调动了那么多的人手,但是最终得到的却是一顶值不了几个钱的头盔。乌利乌不但为自己被这些狡猾可恶的犹太人耍了恼火,更重要的他觉得在老爷面前丢了人!那些犹太聚集区犹太人这时候应该已经逃跑了吧,即便老爷及时派人搜捕,可在罗马这种地方,要找到那些人也实在太困难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被这些犹太人耍了!想到这的摩尔人慢慢转动着手里的刀柄,乌利乌不喜欢暴力,虽然能够巧妙使用火枪,但是他更愿意在宫廷里做那些优雅的事情,最好是为老爷还有他的妹妹与女人们服务。可现在乌利乌想要让这个犹太人吃点苦,他并不知道这个犹太人原本肩负着什么使命,可现在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从这个人嘴里打听出有点用处的消息。“我们得回罗马了,”乌利乌看着眼前依旧在不住大笑的犹太人“在见到我的老爷之前你得告诉我点什么,否则我会很丢人的,所以我劝你聪明点,别把我惹火了。”说完,随着乌利乌手里的匕首向下一划,原本传出笑声的船舱里立刻响起了声凄厉的惨叫。亚历山大又站在了德拉卡拉广场上,这一次他带来了足够多的士兵。除了阿格里人,更多的是罗马的城防军,发亮的盔甲和武器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让远远看着他们的犹太人面露恐惧。和其他很多地方一样,罗马的犹太人总是尽量让自己显得低调而又不起眼,他们在暗中积攒财富的时候恨不得别人能忘了他们,哪怕是因为吝啬刻薄而出名,可他们依旧想给人留下贫穷印象。但是这显然不够成功,人们总是盯着犹太人的巨大财产,时不时的教会或是君主们会掠夺这些“欧洲人的钱袋”,以充裕自己的库房。所以看到突然出现的军队,犹太人不禁紧张万分,暗暗恐慌。亚历山大向跟在旁边的马希莫点点头,看着修道士趾高气扬的策马向前,然后拿出份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像是教皇诏书般的东西,就开始絮絮叨叨的念起来,亚历山大的眼神已经看向附近趁着混乱进进出出的一些人。虽然是犹太人聚集区,但是显然这片地方也并非只有犹太人,这就给了亚历山大机会。借着军队到来的骚乱引起的注意,亚历山大的一些手下已经混进了乌利乌报告的那片房子附近。亚历山大并没有指望能在这种大规模搜捕的时候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相反他对乌利乌之前让人带回来关于那个伊萨克的消息很感兴趣。现在他只等着乌利乌回来,然后再根据能在这里发现的线索,也许还能发现什么更有用的东西。亚历山大的人已经迅速包围了那座小巷里的房子,在这期间他们抓住了几个像是望风报信的家伙,当阿格里人开始粗暴的砸着那扇木门时,马希莫的布告刚刚念到一半。木门上的小窗打开,之前的那个守门人漠然的看着外面满脸躁戾的阿格里人。“有什么我可以为你们做的吗?”“开门,否则我把它砸烂。”阿格里士兵用力拍打着木门。“你没必要这么干,我们只是规矩的商人,一扇门帮不了我们什么。”守门人说着慢慢打开了木门。木门骤开,阿格里士兵们已经蜂拥而入,他们迅速冲进每个房间开始翻箱倒柜的搜查起来,当他们发现那扇通向半处地下的屋子紧闭的门户,立刻有人向带队的队长报告。“打开这扇门,”队长对守门人命令着,看到守门人默不作声的样子,阿格里人从腰间拔出了火枪,然后用枪口顶在守门人的下颌上“你知道如果我现在对着你这个地方来一枪会是什么结果吗,弹丸会直接打进你的脑袋,如果你的骨头够硬那弹丸只会在你的脑袋里乱撞,否则就会从你的头顶飞出去,给你的脑袋开个天窗。”守门人的用力舔了舔嘴唇,他慢慢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队长夺过钥匙走到门前,先是看看旁边戒备的同伴,然后把钥匙插进孔眼,小心的转动。“卡啦”一声,屋门慢慢打开了。低矮的圆形穹顶,四壁依旧燃烧的火把,和擦得锃亮一尘不染硕大柜台。屋子里的一切依旧,只是已经人去屋空。或者说,还有一个人留了下来。利末,那个中年犹太人。当亚历山大见到利末时,这个犹太人正悠闲的坐在那间地下室的柜台前,他的手里有个铜币正悠悠的在柜台上转个不停,看到亚历山大,利末轻轻一按,把铜币捂在了掌下。“我猜是骑士。”亚历山大指了指利末按在柜台上的手。“那我就只能猜是铭文了。”犹太人笑了笑。“不,你也可以猜骑士的,这样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你是站在我的一边,否则不论输赢对你来说都是个错误。”听着亚历山大明显的暗示,犹太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我是利末,算是在这片地方当家的,”犹太人的手比划了一下“我想知道您要什么,如果是钱,我们一定能提供个让您满意的数目。”亚历山大微微摇头。自古以来和犹太人谈钱的,最后往往都是既伤感情又伤钱的。“我要知道一些事,关于你们与某个梵蒂冈大人物的交易。”亚历山大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看着利末“如果你告诉我一切我的人会立刻离开,否则我会把这里翻个遍,这牵扯到一位公爵的被杀,为此教皇会赋予我全权处理这件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利末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亚历山大这话的意思。被教皇赋予全权,这就意味着可以决定几乎整片犹太区所有犹太人的生死!“你们不能这么做,”利末摇着头“我们只是做生意的,我们也许会巧妙的多赚一些钱,可我们从没牵扯进过杀人这种事,难道就因为怀疑你们就可以随便决定我们这么多人的命运?这就是你们对待我们犹太人的公平?”“我只想要我需要的答案,”亚历山大看着面前的犹太人“别人都走了可你留下,这就意味着你愿意为他们牺牲,现在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肯做出这样的牺牲。”“听听你这都说的什么,难道犹太人就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难道犹太人没有五官四肢、没有知觉、没有感情、没有血气吗??他不是吃着同样的食物,同样的武器可以伤害他,?同样的医药可以疗治他,冬天同样会冷,夏天同样会热,?就像一个基督徒一样吗??你们要是用刀剑刺我们,我们不是也会出血的吗??你们要是搔我们的痒,我们不是也会笑起来的吗??你们要是用毒药谋害我们,我们不是也会死的吗??那么要是你们欺侮了我们,我们难道不会复仇吗?要是在别的地方我们都跟你们一样,那么在这一点上也是彼此相同的。要是一个犹太人欺侮了一个基督徒,那基督徒怎样表现他的谦逊?报仇。”利末发出了大声的质问,而亚历山大,看着这个犹太人则是完全呆住了。这,难道是个从剧本里跑出来的威尼斯的夏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