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被重重的敲击带起的震动引起了卡尔吉诺的注意,对这种情景他很熟悉,知道是骑兵经过是特有的反应。同时,从远处隐约传来隆隆声响也证明了他的想法。卡尔吉诺迅速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一直没有忘记那支波西米亚骑兵,而且对于他们,卡尔吉诺是很留意。波西米亚人的身影在小溪的上游出现了,他们迅速沿着河岸向前飞奔,当快要接触到热那亚人最右翼的阵型时,他们忽然调转方向,从热那亚右翼的边缘越过小溪,向着对岸飞快掠去。“大人,他们好像要迂回我们的右翼,”一个随从大声提醒着卡尔吉诺,然后他很灵活跳上马背,半弯着腰仔细观察着正迅速移动的波西米亚人“他们正在转向,似乎准备绕到我们后面去。”“严守阵型,不要受到那些波西米亚人的影响。”卡尔吉诺微微皱起了眉,他知道亚历山大迟迟不排出波西米亚人一定有他的原因,现在看到看来他是要让那些轻骑兵骚扰自己的阵型。只是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卡尔吉诺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不过他却又把握不住亚历山大的目的。“监视那些波西米亚人,只要有什么异动立刻报告。”卡尔吉诺只能这么下令,他这时候要尽全力进攻面前亚历山大的阵型,看到蒙蒂纳似乎随时都可能会被冲垮的阵线,卡尔吉诺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只要一点儿,只要再有一点点的努力,他就可以击败眼前这个人了!热那亚人的进攻在持续,越来越多的蒙蒂纳士兵因为负伤而被抬下去,看着那些不停痛苦哼叫的伤兵,亚历山大的脸色阴沉。他知道这些士兵里很多人会死掉,即便是已经尽量改变了伤兵们的治疗条件,但是在这个没有消炎药物的时代,即便是小小的感染也会要了一个人的性命,更何况给他们造成巨大创伤的武器,很多本身就大多带着致命的病菌。因为担心热那亚人的弓弩,亚历山大不能站在高处观察,所以他并不知道波西米亚人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怎么,亚历山大忽然想起了卡罗。如果卡罗活着,这时候就可以由他带领骑兵向热那亚人发动进攻。这个念头只稍微一晃就被亚历山大抛到一边,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胡思乱想,这场战斗将决定是否能确立他在未来罗马涅所拥有的权力与地位,而不是让他感叹和懊悔的。波西米亚骑兵依旧沿着热那亚军队边缘飞快前进,他们的速度很快,以至很多热那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波西米亚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热那亚的队伍不由渐渐拥紧,他们警惕的监视着这些如风般迅速出现有快速离开的敌人,因为不知道波西米亚人究竟会在什么地方发起进攻,热那亚人阵型不由渐渐缩紧。热那亚人阵型的变化是缓慢而无序的,当卡尔吉诺发现原本应该在更远些的几面军旗的位置却明显近了许多时,他先是略感疑惑,紧接着心头就不由猛然一跳。他迅速回头向四周望去,看到的是他的军队正不由自主的向着河滩中间的一块地方靠拢,而他们对面的敌人,这时也正顶着越来越大的压力,集中火力向着队形密集拥挤热那亚人轮番射击。卡尔吉诺露出了愤怒神情,到了这时,他终于知道了亚历山大的目的。很显然,亚历山大是在拼着用付出巨大伤亡的代价给他的军队造成同样的伤亡。而这恰恰是卡尔吉诺最不愿意看到的。“给我准备一下,”卡尔吉诺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把挂在马鞍上长剑摘下来双手握着劈斩了一下试试手力,然后就招呼着身边卫队跟上他向着蒙蒂纳人的阵线走去“所有人都上去,我要在中午之前击败贡布雷。”卡尔吉诺的军旗移动了,这立刻引起了双方所有人的注意,当看到军旗向着阵前靠拢时,热那亚人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大人,卡尔吉诺本人出动了。”看到这一幕的布萨科立刻提醒亚历山大。“自己出动了?”亚历山大暗暗舔了下嘴唇,他抬头遮掩在眉梢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然后用力攥了攥佩剑“现在才是真正关键的时候,猎卫兵跟上我!”双方的军旗先后移动,听到对面蒙蒂纳军队同样发出的呐喊,卡尔吉诺在冲上去之前却是向着那座小山看了一眼。他看不到半山腰上发生的战斗怎么样了,但是知道接下来的战斗结果如何,很可能取决于是否能及时攻下那座小山。然后他就被挡在面前的一个人撞飞了出去。卡尔吉诺很愤怒,或者说是有些难以抑制的想要呐喊。就在他面前,一个随从为了保护他而被的火炮碎片炸烂了胸膛。铠甲显然并没有能保护那个人,当他突然冲到卡尔吉诺身前为他挡住飞来的弹片时,炮弹碎片毫不留情的洞穿了这个随从的甲胄,然后在他的胸口炸开了很大的口子。那个随从当时就没了气,而卡尔吉诺则被那人后摔的身体撞得躺倒在地,险些被旁边慌乱躲避炮击的人踩在脚下。卡尔吉诺愤怒的对身边的吼叫着,他想要知道那些进攻小山的军队为什么还没有夺下蒙蒂纳人的火炮阵地,可是四周慌乱的局面让他根本找不到一个能询问发生了什么的人。“大人,波西米亚人在进攻我们的侧翼。”突然,一个士兵匆匆奔来,因为被推来推去,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来到卡尔吉诺面前回身指着身后的方向大声喊。“大人,波西米亚人似乎要打乱我们的队形,他们之前一直在附近用火枪射击可没有进攻,现在他们正进攻我们队伍的侧翼。”“贡布雷想干什么,反击吗?”卡尔吉诺恼火的吼了声。他第一次感到有些不安,之前人为一切都在掌握当中的感觉因为突然出现的连续变故让他有些动摇。“大人。他们是在逼迫我们收拢队形,”一个军官突然想到什么“这样火炮就可以集中轰击我们的步兵。”“哦,这可真是个好主意,贡布雷,这是个好主意!”卡尔吉诺愤怒的叫了声,他焦急的回头向小山上望去,这时候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左翼能尽快夺取那座小山上的火炮阵地,否则即便是最终取得了胜利,可巨大的伤亡代价,也让他无法向热那亚的那些老爷们交代。“开火!”因为头上流血,眼前一片模糊的军官只能凭借着直觉和听到敌人接近的声音及时做出判断,当他自己也随着这声命令举起短枪向着对面射击时,他并不知道这一枪是不是能打中敌人。深红色的军装因为血迹斑斑显得已经很肮脏,不过也正因为军装的颜色,所以很多士兵因为过于投入,既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身边的同伴身上那显眼的红色,究竟是军服的颜色还是负伤流的血。火枪兵已经快要退到山顶了,对面的敌人在山坡上留下了好几批尸体,那是他们在前进途中被连续射击造成的伤亡。但是一旦他们接近,蒙蒂纳人就立刻感到了压力,因为巨大伤亡而变得异常暴躁的热那亚人的疯狂,能这些平时经过了无数次反复训练的蒙蒂纳士兵也感到胆战心惊。贡帕蒂紧紧盯着前面火枪兵退却的方向,他知道接下来有些危险,虽然他对自己还是很有把握的,可他不知道那些士兵是不是会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他要在热那亚人接近火枪兵的时候开炮!“大人,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一个炮手担忧的说“只要稍微打偏,就可能打中我们自己人的,到时候也许不用热那亚人,那些火枪兵就能把我们撕成碎片。”“听着,如果火枪兵失败了我们更是会被撕成碎片,所以我宁可冒这个险。”贡帕蒂说着又再次核对了一下火炮瞄准的方向。“听好了,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能把热那亚人击退,那我们大家都得倒霉了。”贡帕蒂很清楚在这么近的距离射击可能会对火枪兵造成恐慌,正如他所说如果不能击退热那亚人,一旦因为害怕被自己的炮火击中的火枪兵溃退,那么他们可能真的要倒霉了。“注意,齐射准备,放!”五门火炮同时在很近距离射击的声响震得火枪兵们不由队形一乱,即便是面对热那亚人时都没有动摇的战线甚至出现了小小的混乱。炮口几乎是直接对着热那亚人射击的结果,就是霰弹以几乎平直的角度冲进了热那亚人的队形,然后在人群中以密集得令人恐惧的方式炸裂开!数不清的碎片带着恐怖的尖锐呼啸在人群当中盘旋横飞,弹体上旋转的凹痕造成了炮弹破裂时更容易被抛射向四周。当那些锋利的碎片冲进人群当中时,一阵阵的惨叫立刻在热那亚人当中如炸锅般响起。人群当中骤然出现了个空洞,空地上到处都是被炸断肢体,还有虽然没有死去,却倒在地上身上早已血肉模糊的惨叫士兵。热那亚人的队伍一下子被打乱了!或者说,这可怕的杀戮瞬间击垮了热那亚人最后的勇气。第一个发出叫喊然后转身就跑热那亚人是谁已经没人知道,但是他们的确因为这恐怖的情景被吓坏了。当那些热那亚人转身逃跑的时候,他们甚至忘了自己就这样把后背好不防备的留给了另一个同样可怕的敌人。火枪兵们开始有些错愕,这同样也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被火炮集中射击造成来的可怕情景。“热那亚人跑了?”一个喘着粗气的长矛兵疑惑的问旁边的同伴,他并没有注意自己握着矛杆的左手缺了根小手指,那是不久前与敌人的一次交锋中被一柄斧钺砍掉的。“跑了。”旁边的同伴也有些发愣,刚刚火炮的射击不但令热那亚人吓破了胆,也让这些阿格里人吓得不轻“那个贡帕蒂真是疯了,他想连我们一起炸死吗?”“你们这些蠢货在干什么,聊天吗!”一声怒吼从队伍当中响起,指挥官挥舞着短戟推搡着挡在面前的士兵,然后他踉踉跄跄的走到队伍前面,先是被用还能看得清的一只眼睛看了眼对面正转身逃跑的热那亚人,然后他扭头向旁边还有些发懵的士兵们大吼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击鼓,前进!”鼓声再次响起,听到鼓点的蒙蒂纳人本能向各自的位置靠拢,然后在鼓声的带动下,开始沿着山坡向已经混乱的热那亚步兵推进过去。“举枪,瞄准,放!”“换列!”“举枪,瞄准,放!”“换列!”……鼓点和命令交替在山坡上出现,而这时人们又听到了从小山上响起的炮声。这一次炮击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虽然落在空地上的炮弹把一片泥土掀上了天空,但却只是把被击溃热那亚人吓得脚下加快了步伐。于是原本还能保持队形的另一侧热那亚队形也被带得混乱起来。“我们好像赢了。”一个炮手似乎还不肯定眼前看到的一幕,他向贡帕蒂望去,却看到贡帕蒂正在忙忙活活校正火炮。“我可不是为了打败一小队热那亚人才来这里的,”贡帕蒂在用力拍了下还热烘烘的炮口之后对手下们说“听着,我现在要你们跟着我把所有炮弹都打出去,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运气好没因为炸膛送命,伯爵会付给你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报酬。”贡帕蒂的话让那些炮手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们知道贡帕蒂不会骗他们,或者说眼前的局面也让他们明白,一旦真的帮助蒙蒂纳伯爵取得胜利,他们的报酬肯定是丰厚的。“火炮,准备。”贡帕蒂发出了命令,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山下队形正变得渐渐紧凑的热那亚人,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是上帝的安排。”炮声骤然响,炮口吐出烈焰,地上的杂草瞬间被迸溅出的火药残渣点燃烧焦。然后在两个呼吸之后,他们看到了在热那亚人当中升起的一团烟雾,接着就是如同投下的石头在水面引起的一圈涟漪。不过那涟漪是血腥而可怕的,看着热那亚人瞬间混乱的队形,贡帕蒂向其他炮手摆了摆手。几门火炮相继发出了怒吼,炮身随着巨大撞力向后退去,当炮架下的滚轮把火炮推回原位时,山下已经升起了团团浓烟。热那亚人在喊叫,其中有暴躁无奈的愤怒也有惊恐不安的嘶吼。贡帕蒂完全不在乎火炮寿命的猛烈射击,结果就是有两门火炮相继炸膛!除了一个幸运的家伙,那两门火炮炮手在顷刻间就送了性命。这让剩下的三门炮的炮手被吓到了,他们试图停止下来,却被贡帕蒂命令手下逼迫着继续射击。虽然炮弹落下的少了,但是这却并没有让热那亚人感到安全多少,因为他们不知道下一发炮弹究竟会在谁的身边爆炸,而之前连续遭遇炮击造成的血腥场面,不禁令热那亚人胆战心惊,群情动荡。突然,随着远处的马蹄声,一直在热那亚阵型附近骚扰波西米亚人突然冲进了一队有些混乱的热那亚人当中。这些轻骑兵如狂风般的掠过热那亚人的阵地,马刀纷纷挥舞带起片片血花,但是他们绝不稍做停留,当发现敌人在开始的慌乱后迅速集结时,这些热那亚人就在阵阵的呼哨声中催马远飚,很快消失在远处卷起的烟尘之中。然后,他们会伺机再次出现在另一个敌人猜测不到的地方。卡尔吉诺用力斩开了一柄刺过来的短戟,不过等他要趁势反击时,那个敌人却退了回去。趁着这个机会,卡尔吉诺向后退开,在随从的保护下退到阵线稍微远些的后面。蒙蒂纳人在反攻,不过卡尔吉诺看的出来,这大概是蒙蒂纳人最后的抵抗了。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或者是来不及救下去只能一边惨叫一边自保的伤兵。虽然在敌人的炮击下蒙受着巨大的伤亡,但是卡尔吉诺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会,胜利还是属于自己的。可不知怎么,他感觉到了一丝隐约的不安。那是种只有久经战场之后才能有的感觉,是即便真正的危险还没到来,却依旧能察觉到的隐藏的危机。是因为那些火炮,还是因为不停骚扰的波西米亚人?这种隐约的危机感让他暗自心惊,他反复问自己究竟危险会来自哪里。贡布雷的主力就在自己面前,而他们即将崩溃。小山上的火炮虽然造成了很大伤亡,但是和那些波西米亚阿骑兵一样,只要击垮面前的蒙蒂纳军队,就再也不是威胁。还有什么自己没有想到的?卡尔吉诺在心底里不住催促,因为那种不安让他感到危险正向他不停的逼近。对面蒙蒂纳军队又吹响了号角,那号声很急促,不过却有着独特的节奏。卡尔吉诺立刻注意,经过一场战斗他已经知道这应该是蒙蒂纳人发出的某种信号,这种独特的信号和其他军队都截然不同,就如同蒙蒂纳人那异乎寻常的战斗方式与行军速度一样。卡尔吉诺心头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他的心毫无征兆的骤然一紧!行军速度?!一个觉得绝不可能的念头如闪电般从卡尔吉诺脑海中掠过,他猛然回身向远处望去。与小溪这边的震天厮杀截然不同,溪对面河滩上成片的灌木丛看上去显得那么安静。卡尔吉诺提起来的心微微放下,他有点想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于是嘴角不由微微一动。接着他上翘的嘴角就因为肌肉的突然凝固僵住了。河对面草丛里,可以隐隐看到成片的人影。那些人影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当最前面一个看上去已经很熟悉的深红色军装的身影从草丛里走出来后,卡尔吉诺的心骤然跌落了谷地。“赶上了。”走出草丛打量着河对面战场的奥孚莱依笑了笑,然后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前进,蒙蒂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