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8年的年末,难得的平静随着这一年的结束被打破了。11月,奥斯曼苏丹带领先后集结的将近10万大军向着布加勒斯特进军。原来的80000奥斯曼军队因为又得到了被苏丹下令征召的几个附属国家部队的加强,变得声势更加浩大。而在这些征召的附属军队中,由瓦拉几亚提供的将近2000人的轻骑兵与苏丹原来的轻骑兵组成了一支力量庞大的骑兵部队,这些留着传统的包裹下巴的浓密胡须,头戴硬邦邦的圆顶高毡帽的瓦拉几亚人,用他们的圆盾和长刀为苏丹进军布加勒斯特扫清了眼前不少的障碍。而和瓦拉几亚一样被限令征集的,则是几乎整个巴尔干半岛上哥各个公国的军队,不论是否愿意,他们不得不或多或少为苏丹提供出他所需要的军队数量,以此来保证免于面临苏丹的怒火。奥斯曼人显然对布加勒斯特势在必得,这从一些传言就可以看出。除了部落和附庸军队之外,最值得注意的就是苏丹的近卫军了。这支从12世纪开始出现的新军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令人生畏,特别是当初在彻底征服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奥斯曼近卫军那可怕的战斗力,让很多欧洲人都不禁闻风丧胆。精湛的战斗技巧和精良的装备,让这支军队成为了举世公认的劲旅,更重要的是,为了让这支军队拥有远超任何对手的强大实力,自从建立之后,历代苏丹都不遗余力的在他们身上投下大笔的金钱。永远拥有着最犀利与最先进武器的奥斯曼近卫军,成为了苏丹们征服欧洲野心的保障。所以当听说巴塞耶特二世在这次远征中带了足足一万人的近卫军后,很多人不禁吓得变了脸色。布加勒斯特守不住了,这样的谣言不但在瓦拉几亚摩尔多瓦到处流传,甚至在很多西方国家的宫廷里也流传着“布加勒斯特究竟能守多久”的疑问。威尼斯人出动了,尽管对匈牙利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他们却很清楚如果匈牙利失败,那么等待威尼斯的就是迟早要直接面对奥斯曼的威胁。而来自海上的巨大压力已经让威尼斯感到十分吃力,他们不知道如果再在陆地上直接面对奥斯曼人,他们究竟能坚持多久。或许是与威尼斯一样的心思,维也纳的宫廷也派出了使者,他们希望能说动其他国家一起抵抗来自东方的敌人,甚至为了这个马克西米安皇帝不惜向一向与他不和的波兰,派出了以他的兄弟林兹伯爵为首的使者团,以次试图说服波兰国王为了保护基督世界出兵。一时间欧洲各国之间使者来往频繁,风云涌动。梵蒂冈,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办公室里。房间里向下凹去的热腾腾的地炉前,教皇坐在一块厚实的软垫子上,在他不远处,诺梅洛正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记录着教皇的话。“要组织十字军,向所有国家发出敕令,必须阻止异教徒对基督世界的入侵,这是主的意志。”亚历山大六世不住的说着,他的眼神盯着地炉里不住跳跃升腾的火焰,嘴里说着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这已经不是当初乌尔班二世时代,甚至不是虽然早已离心离德,可还能勉强用教会名义做出号召的14世纪。这是教会的声望威信已经跌落到了过去从未有过的低谷的15世纪最后一年的前夕。亚历山大六世抬头向桌上看了看,那里有本厚厚的历法辞典,他刚刚查过日子,知道今天恰恰是乌尔班二世的生辰。这被视为是一个好兆头,至于这个日子是不是那么准确,亚历山大六世并不很在意。“所有欧洲的宫廷贵族都必须听从这个敕令,否则就被视为是对上帝的不敬和背叛,”教皇依旧自顾自的说,他注意到诺梅洛一直在动的手似乎停顿了下,就抬起头看向秘书“你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陛下,现在不是乌尔班时代了。”诺梅洛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担忧,他不知道教皇是不是因为过于担心奥斯曼人的入侵而变得有些激动了,至少他觉得那些敕令的言辞是很不合适的。“是啊,这不是乌尔班时代了。”亚历山大六世有些怅然,他转回头继续看着地炉里的火苗,然后忽然发出一声嗤笑“你是不是认为我疯了,或者是被那个巴耶塞特吓坏了?”诺梅洛无声的摇摇头,他并不这么认为,不过教皇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也是事实。“不用担心我诺梅洛,我好的很,甚至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候更好了,”亚历山大六世再次回头看向秘书“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要好好喝一杯酒祝贺这个消息。”诺梅洛不解看着教皇,他确定教皇这时候肯定是很清醒的,可就因为这样他感到不理解。“诺梅洛你知道威尼斯人为了抵御奥斯曼人已经向匈牙利和波西米亚派出使者的消息了,这次他们宁愿付出巨大代价也要支持那些国家和奥斯曼交战,,”没有理会诺梅洛默默点头的样子,亚历山大六世的目光盯着火苗顶端“威尼斯人现在很紧张,他们要比我们更害怕,因为除了担心奥斯曼人可能会入侵,他们也害怕自己在地中海上的那些领地会被夺走,如果那样他们的商船就没有了足够落脚的地方,所以你认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亚历山大六世停了下来,不过诺梅洛没有回答。他知道教皇并不是真的要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果然,过了一会似乎理顺了思路的亚历山大六世继续说:“威尼斯人要面对的敌人是那个庞大的奥斯曼,他们除了拥有一支可怕的军队,更重要是还有着近乎花费不完的财富,这足以能让苏丹为他的远征担负那巨大的支出,我想这是欧洲任何国家的国王都做不到的。”说到这教皇又看向诺梅洛:“即便是以财富著称的威尼斯也做不到,而且他们也不能冒险,一旦让奥斯曼人获得胜利,那么瓦拉几亚和摩拉维亚就会彻底留在苏丹的手里,到那时候奥斯曼的海军就可以直接封锁整个亚德利亚海。相信我,这是威尼斯人绝对不想看到的。”诺梅洛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迎上教皇的目光。“奥斯曼人是不是会攻下布加勒斯特或是击败那些国家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威尼斯是不可能这么坚持下去的,”亚历山大六世的目光在不住蹿升晃动的火苗上闪动,好像在寻找什么“威尼斯人很快就会感到压力,他们将不得不做出个选择,是放弃正在争夺的罗马涅全力对付奥斯曼人,还是坚持这种两面为敌的愚蠢举动。”诺梅洛轻轻点头,这时候他已经大约明白了教皇的意思。显然,亚历山大六世对威尼斯人可能会改变在罗马涅等地区策略的猜测是正确的,不过不知怎么,诺梅洛感觉教皇似乎还有些话没有说。果然,亚历山大六世望着炉火幽幽的说:“另外我想威尼斯人应该不会再继续支持佛罗伦萨了吧,毕竟要支持一座城市绝不只是一笔贷款就能成功的,甚至如中途撤销贷款,可能会制造的麻烦。”诺梅洛的眼睛一亮,他意识到教皇可能要说到关键处了。果然,亚历山大六世停顿了一下,看着诺梅洛说到:“我要在佛罗伦萨扩大我们的货币发行量,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诺梅洛神色顿了顿,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知道那个贡布雷会怎么想”,然后他才忽然恍悟的暗暗摇头提醒自己清醒过来。“陛下,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的黄金,”诺梅洛低声提醒着“您知道只有足够多的黄金才能支持我们发行足够多的钱币,否则那会是很冒险的,一旦我们手里的黄金不够可能就会变得很糟糕的。”亚历山大六世沉吟着,他知道诺梅洛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一想到一旦威尼斯人因为奥斯曼入侵的原因所有精力不得不被牵扯到东方,而整个意大利中部必将随着威尼斯势力的收缩而出现势力空洞,他就不禁忍耐不住那已经压抑了太久的野心。“看来就是上帝都在帮助我,”亚历山大六世喃喃自语,他看了眼因为他这话露出疑惑的诺梅洛,站起来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厚厚文件示意诺梅洛看一下“上帝的意志是不允许违背的,所以如果上帝安排我应该拥有所罗门王那样的巨大财富,我就必须遵循这个意志。”诺梅洛有点好奇的打开那份文件,当他看到上面有着亚历山大亲笔签名的一份抵押协约后,诺梅洛不禁微微发呆。过了一会他才用难以置信的腔调说:“那个贡布雷,他发疯了?”“我不知道,”亚历山大六世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把他所有的财产都抵押上了,我并不关心这个,只要他能保证我的外孙女的权利不受到损失就随他去了。”“所有财产?”诺梅洛舔舔嘴唇,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词究竟预示着一个多大的数目。“所有财产,”亚历山大六世眯起眼睛“他在贸易联盟里的份额,还有在罗马的交易所里的所有分红,我不知道那笔钱究竟有多少,不过我相信这足够支持我在罗马涅增加货币的发行量了。至于之后我们就可以用交易所明年的利润支撑下去了。”诺梅洛默默想着,他觉得这个办法至少看上去还算稳妥,关键是交易所的巨大流通才是保证这一切的根本。而现在看来,交易所可以说是刚刚开始展现出它那堪称恐怖的潜力。不过真正重要的,还是诺梅洛知道教皇在这件事上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他所能做的就是帮助教皇把这件事做的近乎完美。亚历山大六世从诺梅洛手里拿过那份文件,他比自己的秘书更清楚这份文件的重要,可以说如果亚历山大不能如协议上写的那样在三年内支付出一笔近乎无法想象的本利合金,那么他在贸易联盟里的所有份额都将会被其他人彻底瓜分。现在贸易联盟已经是这个样子,那么三年后的?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令人畏惧的庞然大物?“陛下,贡布雷究竟要贷那么一大笔钱做什么?”诺梅洛终于忍耐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让他意外的是,教皇有点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亚历山大六世显得略微有点暴躁“我觉得我还是了解那个年轻人的,这从他和卢克雷齐娅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那是个有野心也敢于冒险的人,可现在我却忽然觉得自己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了。你知道吗这也是我不愿意卢克雷齐娅和他在一起的原因。”“所以当初您默许了凯撒把卢克雷齐娅从比萨带回来?”诺梅洛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心头的疑问“我记得当您听说凯撒被贡布雷扣留在比萨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派我去比萨把凯撒救出来。”亚历山大六世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他拿起块木头扔进地炉里,看着火苗跳动过了一会,教皇回头看向诺梅洛。“诺梅洛,对于你救出凯撒我很满意,不过这次我还需要你去比萨或者是蒙蒂纳见一见那个贡布雷,”说到这教皇的神色低沉下来“我不知道他究竟要那么一大笔钱干什么,不过你告诉他不管他要做什么生意,我要算一份。”………………阵阵的冷风从干枯的树枝间吹过,发出“呼呼”的尖啸声音,这声音时起时落,听上去就好像有人在不停的低吼咆哮。在夜晚里,这样的声音总是透着说不出的恐怖森然,如果只有一个人,那就会显得更加可怕。台伯河上,一条船破开冰冷的河水向着河心的台伯岛驶去,在船中央凹下的一个角落,一个人靠在船帮上,把头掩在臂弯里似乎正在打盹。船身轻轻一震,似乎碰到了岸边,那人立刻抬起了头,他向对他视而不见的船夫看了眼,然后站起来翻身跳下了船。双脚落在水里冰冷的感觉让那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沿着一处斜坡向岛上走去,看看远出岛南的修道院,他转身走向了北方高处的墓地。克立安走上墓地荒废的大理石平台时,就看到了站在墓室前的一个身影。看到依旧脸上戴着张面具,显得阴阴沉沉的样子,克立安就摇摇头。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害怕别人认出他得到模样,还是纯粹只是习惯了,不过克立安并不认为面具对他有什么用处,因为原本就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你这次可真是走了很长时间啊,”面具人不满的说“我还以为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是够久的,不过真的很值得。”克立安笑了笑,他从不认为那种虚伪的故作深沉有什么用处,相反他更愿意让别人把他当成一个最普通的人。就和当初在西西里时候一样,当那些西西里人准备逮捕他的时候,即便他举起了武器那些人也不以为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商人能对全副武装的士兵造成什么威胁呢。然后那些人就为自己的这种轻视付出了代价,克立安这趟回西西里,甚至还去自己之前的家里看了看,只是那栋房子早已经换了主人,而原来他的家人,却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对这个消息克立安有点怅然,却并不伤心,那个家也只是他作为商人身份的一部分,一旦他不再是那个巴勒莫的杂货商,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那么你究竟发现了什么?”面具人有些不耐烦的问,他觉得自己已经等太久了,这段时间他听说了很多关于蒙蒂纳伯爵的事,有些是他刻意打听,有些则是听到的种种传言,不过不论是什么都是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一些你可能会很感兴趣的事情,”克立安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块干饼咬了一口“或者说是长老们都会感兴趣的事情。”“那是什么,快告诉我,”面具人迫不及待的说“要知道你之前在罗马可是惹下不少麻烦,长老们对你很不满意,所以你最好带来些有让他们觉得还说得过去的消息。”克立安点点头,他自己单干的时候太多,一个和所有人分来太久的人自然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我打听到了那个贡布雷之前在什么地方,他又是怎么出现的,还有我见到了几个很重要的人,他们给我提供了重要的消息。”“哦,是吗?”面具人兴奋的动了动身子“我就知道这个人是有问题的,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西西里人,告诉我他是谁,还有你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看着面具人即便无法看到表情也能察觉到的兴奋,克立安稍微沉吟,然后在对方面具后满是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的说:“这个人的确是从圣赛巴隆来的,这一点那里的修道院长可以作证,不过这并不重要……”“还有呢,还有什么?”“重要的是这个人在这之前是谁,”克立安看着面具人急切的样子,用很低的声音对他说“按照西西里人的说法,或许我们真的遇到一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