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佩斯神色阴郁的走在街上,他听着四周的人热情的讨论出兵的事情,这其中有些还是“他的人”。这让采佩斯觉得十分恼火,他没想到国王会突然做出这么个决定,这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看形势很显然国王已经通过这次提议再次占据了主动,以至一些原本对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表示态度的贵族,至少也因为这个提议如今站在了国王一边。采佩斯并不希望和拉迪斯拉斯二世见什么高低,那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就太幼稚了。他只想保住自己的瓦拉几亚,从他父亲弗拉德三世开始到现在,他们的家族对瓦拉几亚的统治并不到牢固,特别是在他父亲死的神神秘秘之后,采佩斯就更是觉得没有人可靠了。如果不是因为奥斯曼人的入侵,他是不会来布加勒斯特这座让他父亲丢了性命的城市的,虽然他是瓦拉几亚大公,但是他真正统治的地方在特兰西瓦尼亚,那个总是阴雨连绵,却风光秀丽的山区。可现在他已经无法摆脱了,不论是为了对抗奥斯曼人,还是为了对付不怀好意的国王,他必须坚持下去。“殿下,我们要向奥斯曼人发动进攻了吗?”又是个让采佩斯不满的声音传来,他有些恼火抬头望去,看到了那个叫摩尔科的萨格勒布人正满脸希冀的站在面前。“你这么急着想要上战场,或者送死?”采佩斯并不掩饰对国王建议的反感,他之前已经在贵族会议上公开表示了反对,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显然把握住了了人们的心思,显然长期对奥斯曼人包含着愤怒与畏惧的情绪,已经让人们陷入了一种一旦爆发就不可抵挡的亢奋之中,而蒙蒂纳军队在多瑙河三角洲的战斗让人们在看到希望的同时,也显得躁动起来。这从眼前这个人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那种急切的神情让采佩斯一点都不怀疑他可能会在接到命令的下一刻就跳上战马冲出城去。这不对,国王肯定在计划着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以如今布加勒斯特的处境,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固守而不是主动出击,问题出在哪了?采佩斯不住的琢磨,根本没有注意对面的摩尔科说了什么。直到他忽然听到了“蒙蒂纳伯爵”这个名字。“你说什么,蒙蒂纳伯爵,你知道他的什么事?”采佩斯的精神立刻集中起来,他有种感觉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从那位伯爵来了之后发生的,甚至奥斯曼人如今依旧驻兵阿尔杰河对岸而没有发动进攻,都和那位伯爵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我只是听一个在酒馆里喝酒的商人说的,”见大公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摩尔科赶紧说“听说伯爵与皇帝,我是说那位马克西米安皇帝很熟悉,或许维也纳会派兵来的帮助我们呢,甚至可能是那些德意志贵族,他们的骑士据说都很勇敢。”采佩斯微微动了动嘴角,摩尔科的话让他有些意外,对蒙蒂纳伯爵他并不了解,或者说只听听说过在人们之间流传的那些东西,虽然亚历山大与索菲娅之间明显暧昧的关系让他注意,但是这还并不足以让他为此特意去挖掘那件事。尽管他曾经担心对索菲娅的影响因此减少,可从现在看他的这个担心也是多余的,因为拉迪斯拉斯说二世显然是不可能容忍他一直影响着索菲娅,这从国王迫不及待的公开宣布索菲娅作为希腊公主的身份和对她表示的不遗余力的支持就可以看出来。而采佩斯的野心并不大,他只想保住自己的瓦拉几亚,既然通过索菲娅不但让他摆脱了原来颇为尴尬的处境,甚至还在布加勒斯特形成了不小的影响,所以对于国王急于重新控制索菲娅的心思他也并不是那么强烈的反对了。不过现在国王的突然举措让采佩斯又担心起来,他总觉拉迪斯拉斯二世在隐瞒着什么,现在听摩尔科提到蒙蒂纳伯爵似乎与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有着某种关系,他不禁心中浮想联翩。“这件事你是听一个商人说的?”采佩斯怀疑的问。“就是那个叫普拉托的商人,国王最近总是召见他,”摩尔科肯定的说“他是从罗马来的,知道不少关于梵蒂冈的事情,还有关于那位伯爵的。”提到亚历山大摩尔科心里就愤愤的,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不好,似乎走到哪都不能摆脱那个可恶的外国贵族。“普拉托?那个到处收集铜器的富商?我听说过他,不过他现在哪?”“这我可不知道了,国王之前也找过他,可没人知道他如今在哪。”摩尔科摇摇头。“哦好的,你做的不错,”采佩斯向摩尔科点点头,对这个第一天进城就险些闯祸的萨格勒布使者他的印象倒也还算深“你现在在城卫军里服务了吗?”“是的,”看看身上绣着布加勒斯特城徽的外套,摩尔科挺了挺腰板“按照我之前在赫尔瓦大人手下时候的身份,我现在是城卫军里的一个小队长。”“那很好,祝你前途无量。”采佩斯敷衍的说了句后向前走去。这时候他的脑海里正反复回荡着摩尔科刚刚告诉他的这个新消息。国王显然也知道了蒙蒂纳伯爵与马克西米安皇帝似乎有些关系,那么拉迪斯拉斯二世真的愿意把指挥贵族联军的权力交给那个公贡布雷吗?如果不是这样,那国王究竟想干什么?拉迪斯拉斯二世要做什么采佩斯猜不到,可索菲娅要做什么亚历山大却几乎不需要想都能知道。看着站在对面握着柄双手剑对着他横眉立目的索菲娅,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这就好像是在2年前,而他们也从没分开过一样。、这里是索菲娅在城堡里的闺房,或者说是她自己的小王国,这座小房子被一堵虽然不高却很结实的护墙隔开,房子后面是一块很大的石头台地,与城堡外的陡坡垂直峭立,向远处望去可以隐约看到多瑙河蔓延崎岖的水面,而在近处穿城而过的登布维察河宽广涌动的波光把布加勒斯特城如同围绕了一条晶莹剔透的围巾一般,每当傍晚就可以看到金色的河水映照出染遍全城的玫瑰红色的醉人景色。只是现在的亚历山大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令人陶醉的美景,面前一个因为愤怒而不停起伏的“宽广胸怀”已经足够吸引他的一切注意,更何况对方的手里还有把不住晃动的长剑,从那剑上闪着刺眼光泽的刃口看,他可以肯定这剑绝不是用来装点门面,而是开了刃会见血的真家伙。“事情有点复杂,你应该听我解释。”亚历山大尽量让声音平和些,虽然在布拉格宫廷里的熏陶看上去似乎让索菲娅已经收敛了不少的野性,可当她听说了蒙蒂纳伯爵这个称号的由来之后,那个性格暴躁动辄就喜欢动刀动枪的索菲娅似乎一下子就又回来了。“啊~”“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和巴伦娣我们之间呢那个,就是那个了你知道的……”“啊!”“哎呀你怎么这么固执呢,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我是说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和巴伦娣也没有立刻就订婚,我们更没结婚!”“啊……”“对对,这样好多了,你安静的听我说啊,这个蒙蒂纳伯爵是我继承来的,这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了,终于为什么这其中的关系有些复杂,你也知道我们之前和罗维雷家是有生意往来的,我记得还和你一起去拜访过那位主教,当然他现在是枢机了,就因为这些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复杂了,更何况你也知道这其中还有我舅舅莫迪洛伯爵的事……”“啊!!”“别冲动索菲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舅舅更不喜欢箬莎,不过这里面的事……哎呀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人解释呢!”终于没了耐心的亚历山大向前一步试图用强硬手段解除敌人武装,但是索菲娅立刻毫不客气的予以反击,她手里的长剑先是先前虚晃一招的劈砍一下,等到亚历山大身子稍顿,她下劈的手腕突然一翻长剑借着惯力横着向亚历山大腰间斩来。亚历山大大吃一惊,在他印象中索菲娅更多的是喜欢仗着她那天生的力气横冲直撞,所以要对付她其实也并不困难,只要看准时机贴身格斗就能令她失去力气上的优势,可像这种灵活的技巧却是连纳山都没有能教会她,这曾经让纳山引以为憾,认为索菲娅没有成为一个好刀手的灵性。现在看着横斩而来的长剑,亚历山大很想对纳山说:“你希望女儿当个好刀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不过却是用你女婿的命换来的。”“啪”的一声,剑脊狠狠砸在亚历山大腰间,沉重的撞击感让他的身子不由向一旁栽去。索菲娅双手拄着剑柄微喘着气,即便有着令旁人惊讶的力气,可不停的挥舞一柄双手剑也让她觉得胸口发闷气喘吁吁。亚历山大痛苦的按着酸痛的腰,虽然在最后时刻索菲娅还是收起了些力气,但是沉重的双手剑砸在身上的感觉依旧让他觉得像是刚刚被驴子撞了似的。“你应该听话!”亚历山大有些恼火的对索菲娅喊着,可看到那张愤怒渐渐消去却露出委屈神情的脸,他下面的话怎么也说出来了。亚历山大干脆无奈的坐在地上,向索菲娅招招手。“过来,让我告诉你都发生了什么,还有你也要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索菲娅犹豫了下,看看手里的剑再看看对面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想了想之后提着剑走了过去。亚历山大有点提心吊胆的看着索菲娅抱着剑背对着他坐到他的怀里,拥抱着女孩已经渐渐长成的身体,亚历山大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如柔丝般的栗色肌肤在亚历山大手指的轻抚中微微战栗,青葱少女的心在燃起点点热火。或许是因为早熟的缘故,索菲娅原本丰满的身形并未有太多的变化,除了原来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下颌变得略显尖削,在亚历山大看来唯一的变化就是她的腰身似乎比之前些许纤细,不过这种纤细换来的却是胸前的“美景”更加美不胜收。亚历山大从背后环着索菲娅的腰,把下巴轻放在她的肩膀,脸颊贴着冰冷的剑身轻声说:“你知道当我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是什么心情吗,那天我看到来的是巴伦娣而不是你时,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我……”“背叛啊就像是毒药,一旦吃下去就再也忘不了那种味道了,或者是别人不想让你忘了,”坐在距城堡不远的一处酒馆里,布萨科一边低头喝酒一边喃喃的说“我当初背叛了她,不,应该说是我们所有人都背叛了她,我、乌利乌、乔安娜王后,甚至还有纳山,是我们大家一起把索菲娅从大人身边夺走的,没有我们的默许怂恿,她甚至没有办法离开马力诺宫。”“那位公主,她不是罗马皇帝的后裔吗?”布萨科向坐在对面一脸疑惑的贡帕蒂笑了笑:“对,她现在是身份高贵的希腊公主,可那时候她只是个叫索菲娅的小女孩。她不会说话,可总是固执的告诉别人她是大人的妻子,她对所有接近大人的女人都怒气冲冲的,好像她们都是她的敌人,”说到这布萨科不禁一笑,可接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去“可这对我们大家来说却不是件好事,当时大人的舅舅莫迪洛伯爵已经为大人找了门很好的亲事,没错就是巴伦娣小姐,不论是出身门第还是能给大人带来的帮助,所有人都认为巴伦娣小姐才更适合成为大人的妻子,而且这也是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所以你们就把她从大人身边赶走了?”贡帕蒂试探着问。“那不是一个人或是几个人决定的,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最好的办法,甚至连纳山也参与了。”“纳山?就是城里人们说的那个抚养了索菲娅公主的波西米亚人,她的养父?”“或许是养父,现在谁知道呢,”布萨科笑着摇摇头,向门外城堡的方向看了看轻摇着头幽幽的说“有时候啊你做出一个决定,不论对错总是会有个结果,现在的一切我们大家都看到了,至于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听着布萨科的话,贡帕蒂咋吧了下嘴唇,仰头喝下了一口带着些许古怪苦味的巴尔干甘草酒。这个时候,经过一番努力的亚历山大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个人的言谈举止或许能随着环境改变,甚而外貌特征也会伴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变化,但是想要改变性格却是再困难不过的了,如果这个人的性格中又偏偏有着难以动摇的执拗,那么试图改变就实在是痴心妄想。索菲娅很暴躁,更有着这个年龄的大多数女孩都难以比拟的执拗和倔强,这是她做为一个波西米亚人的天生性格。当她生气的时候往往不顾一切,而当她爱上谁的时候,就会把那个人的一切视为属于只自己而不是其他人。所以现在她脾气暴躁的用手里的剑柄不住向后顶着亚历山大的额头,试图阻止他的嘴唇停留在自己的耳垂上,因为那样让她觉得很难受,或许以前亚历山大这么做的时候她并不觉得怎么样,可现在她却忽然觉得这让她很不舒服,就好像整个人被丢在火炉里煎熬似的,全身都热涨涨的。这就让她更加恼火,特别是一想到亚历山大肯定曾经这样与巴伦娣或是其他女人这么亲近时,她就气愤得脸上火辣辣的。索菲娅怒气冲冲的盯着亚历山大,忽然飞快的对他比划着。虽然不是很懂,可亚历山大最终从一个动作上看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根手指在脖子上狠狠划过索菲娅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亚历山大,这让亚历山大不由觉得后背上一阵发凉。“你不会是要我去杀掉巴伦娣吧,”亚历山大勉强笑了笑问着,看到索菲娅立刻认真的点点头,亚历山大不禁露出苦笑“索菲娅你要听我说,自从你离开后发生了很多事。对,这里面有些和巴伦娣有关,有些和她没有关系,不过我来布加勒斯特是为了带你离开。”说到这亚历山大压低声音在索菲娅耳边低声说:“仔细听着索菲娅,你在这里并不安全,这里的贵族们有他们自己的打算,就是对你很好的国王和王后也并不可靠,所以你得和我离开这里,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带你离开,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你不要再发脾气,我们得想办法应付眼前这些麻烦。”原本愤愤挣扎的索菲娅停下来不解的看着亚历山大。“这里对我们来说是很危险的,外面那些人并不比奥斯曼人更仁慈,甚至或者更可怕,”亚历山大揽着索菲娅的腰低声说“所以我需要你帮助我索菲娅,我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我们必须渡过这一关。”索菲娅困惑的听着,虽然依旧觉得亚历山大似乎是在故意引开话题,可看着他脸上显出的忧虑,索菲娅也不由担心起来。她做了个手势,见亚历山大似乎明白了就又继续“说下去”。“你是说纳山,我正要和你说他呢,我之前已经派人给他送了个信要他尽快赶来,这个时候我们能信任的也只有你的父亲,”亚历山大赞同的点点头,可接着就皱起了眉“哪个人,你说谁可以信任?是那个采佩斯吗,索菲娅我要提醒你除了我你谁都不能相信,特别是那个采佩斯。”看着亚历山大义正言辞的训斥,索菲娅原本有些兴奋的脸一下垮了下来,她歪着头盯着亚历山大的脸看了一会,直到看得亚历山大有些不自在了才把头向中间微微一正,然后抬起手伸出食指,用尖尖的指尖在脖子上轻轻一划,鼻子里发出个令亚历山大肝颤的“哼”声。“你怎么还没忘了这茬呢!”看着索菲娅那杀气腾腾的样子,想想如果再让她知道自己和卢克雷奇娅连女儿都生出来了,亚历山大就觉得不知道到时候她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这么一想,亚历山大第一次琢磨,或许把索菲娅带回意大利不是个好主意。只是亚历山大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这个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而出卖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他十分看好的艺术大师经纪人兼国际倒爷普拉托。说起来普拉托这段时间混的着实不错,从一个因为投机铜价几乎穷困潦倒的穷光蛋到成为国王的座上客,普拉托的人生虽然还说不上是完美,可已经是当初离开家乡时做梦都没想过的了。而且他的生意也渐渐做的大了起来,随着经常出入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身边,认识的达官显贵也就多了起来,而认识的贵人多了,生意自然也就好做起来。不过普拉托记得亚历山大给他的吩咐,所以虽然认识了很多人,可是这段时间他都是在很小心谨慎的的在当地收购着铜器,然后分批派人把那些铜器通过多瑙河上的航运送到港口,然后送回亚历山大在那不勒斯的领地阿格里。至于欧洲人在地中海上的商船是否安全,这不是需要他关心的,不过从这几个月来看,这个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普拉托并不知道那个在罗马名声赫赫的阿斯胡尔克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样子的作用,他只知道这么谨慎小心的结果就是当他在班尔干的乡间到处游荡的时候,在罗马已经有人为他在一家犹太人开的银行里存入了一笔十分丰厚的款项,而这笔钱的数目让普拉托甚至不惜冒险的进入了奥斯曼人控制的地区。然后他就一头撞进了一支正在到处平息巴尔干农夫叛乱的奥斯曼治安军的罗网。这一天,是4月11日。也是在这天,在法国卢瓦尔河谷富丽堂皇的朗热城堡里,法兰西的新国王,奥尔良的路易在教皇代表的见证下颁布了法兰西的继位诏书,做为整个法兰西王国的国王,路易十二正式登上了法兰西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