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勒斯特城外终于出现了奥斯曼军队的身影。和分别从南北两翼合围而来的奥斯曼军队不同,布加勒斯特当面的,是大名鼎鼎的苏丹近卫军。当一片镶嵌着长长羽毛的白色平顶帽出现在视线当中时,在布加勒斯特城外不远的瞭望哨立刻如惊弓之鸟般的向城里狂奔报告。紧接着,全城到处都响起了“奥斯曼人来了”的呼声。守城的军队骤然紧张起来,更多的人也涌上了城头,人们睁大眼睛竭尽全力盯着远方,哪怕只有一点动静都会引来一阵骚动。不过奥斯曼人显然不会来的那么快,当人们因为等待的焦急紧张显得有些急躁时,奥斯曼人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先是几队小股骑兵出现在远处,然后更多的军队渐渐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奥斯曼人的推进速度并不快,但是那种充满压迫的感觉却令人觉得窒息。很多人看着渐渐出现的敌军开始发出声声低呼,不过更多的人则是用紧张却又兴奋的目光打量着远处的奥斯曼人。布加勒斯特曾经幸运的躲过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入侵,这座城市也因此被欧洲视为抵御异教入侵的坚固盾牌,现在他们将要迎来第二次可怕的围攻。拉迪斯拉斯二世也已经登上城墙,他知道这个时候需要稳固士气,所以当他穿着盔甲的身影出现在城头上时,不停的有士兵一声声的向远处传递着国王亲临前线的消息。拉迪斯拉斯二世看着远处黑漆漆不住蠕动的身影,神色肃穆阴沉,之前他刚刚得到采佩斯派人送来的消息,听说了他们在布克尔察尼附近遭遇到了奥斯曼人的拦截。这个消息无疑证明了亚历山大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登布维察就是个张网以待的巨大陷阱,不过虽然明知道奥斯曼人很很可能在那里等着他们,可不论是国王还是采佩斯,或者是整个布加勒斯特人,却都有不得不救援登布维察的理由原因。现在奥斯曼主力终于出现在了城外,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隐约觉得奥斯曼人似乎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布置。“入侵匈牙利就要开始了吗?”这个时候国王其实担心的是他的匈牙利,而不是眼下的布加勒斯特。奥斯曼人进军的速度并不快,天要擦黑的时候,做为前卫的轻骑兵才在距离城市大约1法里多点的地方树立起一面旗帜,然后一个奥斯曼骑兵按照他们以往攻城掠地的惯例带着一张长弓来到城下,向城里射出了支封绑着封信的箭。那封箭信很快就送到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手里,对这份以苏丹名义送来的劝降信,国王并没有打开看上一眼,而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脸色阴沉的把信撕得粉碎。“这样的信哪怕看上一眼也是对我们虔诚信仰的侮辱,在这个时候任何软弱行为都是不能被容忍的。”拉迪斯拉斯二世用厌恶的语气说着,他向城外望去,看着缓缓涌来的奥斯曼大军,国王的内心其实并不如他外表看上去那么镇定。国王很担心发动围城可能是巴耶塞特二世已经下令入侵匈牙利的开始,或者至少是鲁瓦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对没有奥斯曼主力,而只有波斯尼亚人的入侵是否可能会对匈牙利造成威胁感到怀疑,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真正担心的还是奥斯曼的入侵可能会给一些人制造机会。他又不禁想起了关于马克西米安皇帝对匈牙利的觊觎,从当初马克西米安曾经与他争夺匈牙利王位失败开始,拉迪斯拉斯二世就和帝国皇帝成了一对老冤家,直到现在每当听到关于皇帝的消息时,国王都会不由自主的表示关注。如今又有了皇帝意图染指匈牙利铜矿的消息,这让拉迪斯拉斯二世很担心那个马克西米安会趁着异教入侵这件事,再次向匈牙利伸手。毕竟就在不久前波兰王国刚刚在摩尔多瓦吃了败仗,波兰国王不得不与斯特凡大公签署合约放弃了对摩尔多瓦的宗主权,这对波兰的雅盖隆王朝来说是个很糟糕的事情,而做为出身雅盖隆王室的波西米亚与匈牙利国王,拉迪斯拉斯二世不可能不受到影响。而国王也不相信皇帝会不利用这样的机会趁机扩大他在匈牙利的势力,譬如染指匈牙利铜矿这看上去只是纯粹为了生意,但是拉迪斯拉斯却知道以富格尔家族所拥有的财富和影响,如果这个家族真的准备在匈牙利帮助皇帝扩张势力,那就显然是不能忽视的问题了。或者那个贡布雷来布加勒斯特还抱着其他的目的?国王始终对亚历山大的出现心有猜忌,虽然迄今为止看亚历山大似乎对索菲娅的兴趣要比其他的事情更大,但是国王却不认为事情会那么简单,甚至在他看来亚历山大接近索菲娅也是有目的的。或许和奥斯曼人谈判是个不错的主意,国王向被他随手扔掉的那封劝降信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目光又再次望向城外远处。奥斯曼近卫军的出现意味着苏丹的御营即将到来,这让布加勒斯特既紧张又兴奋。布加勒斯特人是骄傲的,因为他们有着曾经击败过那个可怕的“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的光荣过去。现在看到奥斯曼军队,布加勒斯特人再次想起了他们为之自豪的过去,甚至一些当初曾经参加过第一次布加勒斯特保卫战的人,还指着远处的奥斯曼近卫军告诉身边的年轻人,自己和他们的先辈是如何并肩作战抵御异教徒的入侵。这种激动的情绪影响了很多人,让原本因为恐惧紧张而动摇的人渐渐稳定下来。拉迪斯拉斯二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正在缓缓靠近的奥斯曼军队,看到那些源源不断似乎看不到头的辎重队伍的影子,国王向身边的人摆了摆手。“注意奥斯曼人的军营,”国王低声吩咐“他们可能会随时接近城墙。”“是,陛下。”“还有,派人找到蒙蒂纳伯爵,告诉他我希望他能注意南方的奥斯曼军队。”国王的目光再次扫过远处的敌人,这时候奥斯曼大军已经渐渐进入了距城市不远的一片开阔地,就着还没有完全坠下的夕阳余光,城墙上的人们看到奥斯曼人正在缓慢却有序的展开队伍。从模糊的影子看,虽然并不清晰,但是可以察觉奥斯曼军队携带的辎重数量多的出人意料,而这恰恰是拉迪斯拉斯二世最担心的。苏丹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长期围攻的准备,而从奥斯曼人试图通过从两翼包围布加勒斯特的举动看,拉迪斯拉斯二世很担心苏丹的目的不只是围攻城市这么简单。事实上国王的这个猜测很准确,当军队进入布加勒斯特近郊的平原后,巴耶塞特二世派人向两翼的将领下达了允许他们伺机向登布维察河东岸进军的命令。席素谷接到命令的时候他是部队刚刚进入沼泽地边缘,东侧的登布维察河影响了他的骑兵向敌人侧翼迂回,而前面大片的沼泽湿地则形成了一片天然的屏障。席素谷派出斥候向沼泽地里搜索,他希望能找到一条能够迅速穿过前面这片障碍的道路,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样一条道路固然很难找到,可即便找到了也很难满足他的需要。因为整片沼泽地都淹没在成片成片的虽然不深却十分泥泞难行的浅潭之中,走在上面一脚踩下去往往就会陷进稀烂的泥塘之中,而即便是看上去还能行走的地方,其实也大多是没及脚踝或是更深的烂泥,而且这样的道路十分狭窄,几乎不能保证大军的通行。“那个蒙蒂纳伯爵大概就在沼泽地对面等着我呢,”席素谷走上一处难得高些的地势,看着前面正努力爬上一株孤独的矗立在泥潭中的枯树,准备登高瞭望的斥候,他向身边的人说“而且我可以猜测到他这时候应该已经把他所有火枪部队都调到了他的右翼,只等着我一旦试图绕过沼泽地发动进攻,就给我迎头一击。”“可您已经识破他的阴谋了不是吗,所以您一定有了更好的办法击败那个蒙蒂纳伯爵。”一个军官信心十足的说,对他们的将军,这些奥斯曼军官有着强烈的信心,至少在他们的记忆中,席素谷已经不止一次的在面对强敌时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和判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和决定,这种高超的指挥艺术换来的是一次次的胜利。“我其实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席素谷摇摇头“这里的地形让我们因为完全没有其他选择,这是很讨厌的,不过好在虽然限制了我们进攻的方向,可这样一来至少敌人也别想打我们的主意了。”席素谷的话让他的手下们不禁错愕的相互对视,终于有个人忍耐不住开口问到“难道您认为那个蒙蒂纳伯爵还有胆量主动向我们发动进攻吗?”“为什么不可能呢,”席素谷看了眼提出疑问的军官“相信我,在战场上当你们觉得某件事这不可能发生时,那么这件事往往已经近在眼前了。”说完席素谷的带头走下高处,踩着泥泞的沼泽泥潭向前走去,当他脚上的靴子踩进湿粘的泥里因为难以拔出令脚下好像灌了铅般难以迈步时,席素谷停下来接过旁边的人递给他的一根刚刚砍下来的木杖戳进水里支撑着身体站定了身子。“那个蒙蒂纳伯爵在等我们,”席素谷轻声自语,他抬手指着水汽蒙蒙的沼泽地对面“没错他现在肯定就在对面,在沼泽地的边缘,我甚至可以想象他现在的样子,只要把他的骑兵安排到沼泽地的一边保护好他的侧翼,然后把那些火枪兵布置在沼泽地边缘看好那些可能会让我们经过的狭窄的道路,那个蒙蒂纳伯爵就只需要舒服的待在他的阵地后面等着我们找上门去就可以了。”“可是他难道不担心我们有可能渡过登布维察河,从河东岸向的布加勒斯特进攻吗?”一个军官有些困惑的问“请允许我认为这样似乎更好些。”席素谷向回头旁边看看那个军官没有说什么的就又把头扭了回去,气氛似乎一时间有点尴尬,那个军官也觉得他的话似乎让自己的将军难堪了,这让他黝黑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不安。不过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尴尬的时候,席素谷忽然头也不回的开口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认为那个蒙蒂纳伯爵会把他所有的军队都安排登布维察河的西岸,而不是布置在河两边吗,因为如果那样就意味着他的所有军队都将被禁锢在河两岸的地方,敌人不得不为了能相互呼应放弃远离河岸,这么一来对我们来说就会变得容易多了,那时候我们只需要选择向两岸任何一方的敌人包抄过去,他们都会因为无法离开河岸太远而被我们包围,这看上去的确是个很诱人的计划,不过我们的敌人显然也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那位伯爵宁可放弃一侧河岸也要保证不会因为分兵和受到河流的限制而失去他们的灵活。而我们面临的难题其实差不多,他们会选择放弃河东岸是因为知道除非是要冒着被敌人切断后路的危险,否则我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渡河的。”席素谷声调平静的解释着,等说完了他才扭头向几个手下军官露出了个微笑。军官们有些脸上还挂沉思,有些已经明白了席素谷的意思,直至所有人都渐渐露出了恍悟的神色。“看来我们没有其他取巧的办法,”席素谷用力抻起那根作为拐杖的木棍,看看上面很深的泥痕,他随手扔掉木杖下达了命令“派我们的骑兵做好准备,向敌人右翼发动进攻。”听着席素谷似乎略显无奈的声调,军官们不由相互对视,神色阴沉。正如席素谷所说,其实双方都没有多少取巧的可能,既然这样,接下来的战斗肯定是异常激烈而又残酷的。就是在这个时候,苏丹的命令送到了。(天津)@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