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利亚多利德王宫显得有些陈旧,与这座欢快却又沉闷,奔放而又保守,华丽富庶但又肮脏混乱的城市一样,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王宫是由众多充满极端矛盾的冲突的因素组成的。因为摩尔人在伊比利亚的多年影响,即便是巴利亚多利德的王宫也多少有着颇为明显的异教风格,而且不论是在装饰风格还是在建造结构上都有着无法抹去的摩尔痕迹,也许是为了抹掉这些代表着黑暗时代的过去,所以伊莎贝拉女王在登基之后不惜斥巨资改建这座王宫。这曾经让很多人认为女王是贪图享乐,而伊莎贝拉女王的回答则是“我宁可在花了这么一笔钱之后连续啃上十年的黑面包喝清水,也无法在充斥着异教徒气氛的地方呼吸一分钟。”女王的坚决最终让她把巴利亚多利德王宫改造得“很基督”,至少除了一些实在没法拆掉的王宫城墙和主要建筑之外,做到了尽量不让人看出来那些令人不快的痕迹。巴利亚多利德的规模不是很大,其实女王真正花在王宫上的钱并不太多,她的钱主要是用来做两件事了。组建军队和修教堂。强大的军队可以让女王稳固权力,而坚定的信仰可以让她的统治更加坚如磐石。朱利佩伯爵诺尔梅齐是在递交了觐见请求之后第四天才得以见到女王的。做为拉斯塔拉马家族西西里一系的贵族,诺尔梅齐2年前曾经拜访过斐迪南二世,当时的诺尔梅齐从斐迪南那里得到了什么样的许诺已经不得而知,不过在回到那不勒斯之后,诺尔梅齐曾经一度算得上是亲阿拉贡王朝的代表人物。对于诺尔梅齐的到来,伊莎贝拉女王表现得算是中规中矩,既不冷淡也不过分亲热的态度证明了她对这位伯爵并不那么感兴趣,这多少和她的如今的地位有些关系,毕竟双王统治在很多时候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冲突,两个因为一对男女结合而合并的国家,不论是宫廷还是民间都不可避免的有着这样那样的摩擦矛盾,为了避免这种矛盾酿成大的冲突,伊莎贝拉女王和丈夫之间早有协议,那就是除非对方提出请求,否则双方都不会主动干预对方国家的内部事务。斐迪南对那不勒斯的野心伊莎贝拉女王当然很清楚,否则也不会派贡萨洛带领阿拉贡军队远征意大利,不过这依旧属于阿拉贡自己的事,所以她不会轻易搅合进来。规矩一旦破坏了就很难恢复,多年来他们夫妻能够那么融洽的相处,也正是基于这种相互守诺。诺尔梅齐在巴利亚多利德不算是陌生人,之前他曾经分别在这里和阿拉贡首都萨拉戈萨的宫廷里都呆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也因此认识了很多两国贵族。只是这次他的到来多少引来了些怀疑。腓特烈父子的相继身亡还是很让阿拉贡人意外的,而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随着两任国王的去世,如今那不勒斯的摄政权居然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虽然说那是阿尔弗雷德的妻子,但是对阿拉贡人来说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这种想法即便是在巴利亚多德的宫廷里也很明显,而诺尔梅齐做为之前有名的亲阿拉贡派,却在之后传来了他先是造反被俘,然后就很快得到了王后的赦免,到了后来甚至听说他还参与了王后哥哥在伦巴第地区与法国人的谈判。这些消息虽然来的比较慢,可毕竟还是多多少少被伊比利亚人听到了些风声,所以当诺尔梅齐来了之后,因此受到冷遇也就不足为怪了。诺尔梅齐显然对这个已经早有准备,在他来之前亚历山大已经提醒过他很可能会在巴利亚多德遇到些敌人,不过诺尔梅齐对此并不怎么在意,或者说对他来说这已经无所谓了。伊莎贝拉女王已经快50岁了,事实上巴利亚多利德的宫廷正在为她准备不久后即将举行的50整寿的庆典,这不但对宫廷和巴利亚多利德,就是在整个王国里都是件大事。女王已经不再年轻,或者说已经步入老年,可虽然这样如果仔细看却依旧能从她那已经初现老态的容貌间隐约察觉到年轻时候的一丝风韵。女王年轻时候无疑是个美人,这从她的那些女儿的容貌上就可以看出来,不论是葡萄牙的两位王后还是即将嫁到英格兰去的凯瑟琳公主,从她们的样子都可以看到年轻时候女王的影子。只是如今这个时候,伊比利亚人往往都已经忽略了女王的容貌,或者说干脆有时候忘记了她是个女人,在卡斯蒂利亚人的心目中,伊莎贝拉是他们英明的君主,甚至是他们的宗教领袖。站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诺尔梅齐也难免会感到紧张,他虽然知道自己来拉斯蒂利亚的目的不可能会被对方知晓,可看着女王那双虽然没有表情却让人隐隐不安的棕色眼睛,诺尔梅齐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那么说你得到了赦免,伯爵?”伊莎贝拉随意问着“之前听说你被捕了,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你的情况还算不错。”“应该是上帝保佑了我,陛下,不过我还得感谢科森察的箬莎王后,她最终对我开了恩。”“看得出来你对她很感激,”女王点点头“我听说她和法国人打了一仗然后打赢了,这还真是让人惊讶,要知道国王已经派贡萨洛带领30000军队去支援那不勒斯了,只是没想到那位王后自己打赢了那一仗。”“陛下,事实上打赢那一仗的是王后的哥哥罗马特西亚公爵,”诺尔梅齐小心的回答,他很谨慎知道在这个厉害女人面前哪怕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他决定实话实说,而这也是他来之前亚历山大一再叮嘱“而且他们在打赢了法国人之后还向伦巴第派出了军队。”“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女王点点头,对她的亲家也搀和得很深的意大利战争伊莎贝拉当然十分关心,因为这毕竟同样牵扯到了他们的利益,而且她还知道正因为还没等阿拉贡军队到来就击败了占领那不勒斯的法军,斐迪南对那对兄妹两个很有些敌意,同时他也对贡萨洛没有尽快出兵那不勒斯,而是跑到爱琴海去给威尼斯人当佣兵很是不满,这倒是又引起了女王的念头“不过你来的倒是正好,我正想向你询问一些关于那不勒斯的事情。”诺尔梅齐立刻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好像个听话的孩子似的等着女王的询问。只是就在伊莎贝拉刚要开口的时候,一个颇为好听,却在这个时候显得说不出的突兀的声音忽然插话:“那个罗马特西亚公爵,真的打赢了那个可怕的巴耶塞特吗?”诺尔梅齐惊讶的顺着声音转过身看去,他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敢于打断女王,然后他就看到了个让他不禁为之失神的年轻女人。诺尔梅齐两年前来巴利亚多利德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胡安娜,那时候她正在低地地区,不过即便只是第一次见到,可诺尔梅齐也立刻就知道了面前这位有着如墨般的黑发,虽然微厚却颇为动人的嘴唇,还有一双让人怎么也无法忽视似乎随时随地都透着股说不熟的野性与激情眼睛的年轻女人是谁。“是吗,他真的打败了那个苏丹?”看着面前的年轻贵妇那透着好奇的眼神,诺尔梅齐低头行礼,他这么做固然是因为礼貌,也是想要掩饰那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年轻女人就是伊莎贝拉女王和斐迪南国王的女儿胡安娜。在伊莎贝拉的孩子当中,她排行第三,和她其他的姐妹相比,她如今是最逍遥自在的一个,因为她们要么远嫁异国从此再也不能相见,要么虽然离得不远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回到家乡。胡安娜这时候正和她的丈夫,皇帝马克西米安的儿子维也纳公爵菲利普旅居巴利亚多利德,而且这段时间也是她最快乐的日子。这个时候的胡安娜的确是快乐的,因为她就在自己父母身边,更重要的是陪着她的是她的丈夫,那个第一眼看到之后就被她认定这一生都要爱着的那个人。“这太没礼貌了,胡安娜,你该为自己的鲁莽感到羞耻。”女王有些生气的呵斥着女儿,毕竟是在召见外臣,这个时候贸然的站出来打断女王,在风格严谨保守的卡斯蒂利亚宫廷来说的确是十分失仪的,只是不知怎么,诺尔梅齐从女王的声调里却没有听出太多的不满,相反似乎还有着少许的宠溺。“可是妈妈,我是说母后,这不是很传奇的吗,就如同伟大的熙德一样,那位公爵打败了异教徒的王。”胡安娜一点都没有因为女王的呵斥而害怕,她从低头行礼的诺尔梅齐身边经过来到女王的宝座边,等到旁边仆人搬过把椅子就坐下来拉着伊莎贝拉女王的手继续说“我知道把他比做熙德不太妥当,可他们做的事是一样的不是吗?”女王看着女儿那好像急需自己同意的神情有些无奈,她从不知道这个女儿为什么就和其他的孩子不那么一样,不论是她那已经不幸离世的儿子胡安和伊莎贝拉,或者是玛利亚和凯瑟琳,这些孩子的性格要么像她要么像她们的父亲,可是胡安娜却完全是不同的,她的性格奔放热情得有时候让伊莎贝拉感到担心,似乎上帝在塑造她的身体时给她内心里埋下的是一颗用火焰燃烧的灵魂。“熙德是圣人,我想那位公爵似乎还没有做到他那种伟大的程度,要知道用伟大的熙德比喻一个活着的贵族,这是很不妥当的知道吗?”伊莎贝拉耐心的开导着女儿,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她争论,否则可能会被她缠上一整天。“那就是没有熙德那么了不起,不过还是很让人意外不是吗,菲利普?”胡安娜忽然抬头向远处看去,同时她的目光变得炙热了起来,在那一刻诺尔梅齐觉得似乎她瞬间就忘了之前说的是什么,她的所有精神,思绪都如她眼中透露出的那种炙热一般集中在了最后的那个名字上。那种专注的神态太过明显,以至让诺尔梅齐忘了礼仪的顺着她的眼神向一扇通往侧面走廊的角门看去。一个年轻的贵族恰好走进来,他穿着件紫红色镶着金色花边的袍子,一条编制成麦穗状的腰带上挂着的嵌着宝石的佩剑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拍打他的大腿外侧,当他走到亮处时,诺尔梅齐看清了他的脸。那是张异常漂亮的面孔,是属于那种能让贵妇们在深夜里因为想念他而把丝绸锦被撕破扯烂的漂亮,当他站在阳光下时,看上去就好像个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那喀索斯,只看了他一眼,诺尔梅齐就明白了为什么据说胡安娜会是那么痴迷的爱着这个年轻人。漂亮的菲利普,马克西米安皇帝的儿子,胡安娜的丈夫。菲利普的到来显然让胡安娜一下子就忘了之前问的那些事,她有些急匆匆的向丈夫走过去,然后拉着他回到母亲身边坐下来,这期间她的眼神始终都没有再从菲利普的脸上移开,接着她就开始不顾在场其他人的只是和菲利普说起话来。伊莎贝拉无奈的看着女儿,胡安娜的这种举动让她觉得有些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她知道这场觐见怕是进行不下去了,就在她要让诺尔梅齐退下时,菲利普忽然站起来向伊莎贝拉鞠躬行礼,随后说到:“陛下,请允许我向伯爵询问几件事。”伊莎贝拉稍显意外,可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允许。菲利普看向诺尔梅齐,他没有立刻开口,似乎在想着该怎么问,然后在考虑好之后他开口问到:“伯爵,请问你知道一个叫格罗根宁的低地人吗,据我所知这个人和罗马特西亚公爵很熟。”听到菲利普的询问,再看着这位维也纳公爵和低地总督盯过来的眼神,诺尔梅齐忽然觉得,或许这趟差事,不像他想的那么好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