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之役的幕后黑手文明大典与闻除魔大业,诸人却一无所觉。即使在座的真人们也无法看破他的行藏吗?我是否要在堂上喊一声他是邪魔呢?殿角的我久久直视那个叫明明德的儒生。书灵蹙起眉头,问小云真人,“可是此人在讨伐萧龙渊时害了贵宗真传门人,唐门定下的下任继承人唐未央?诸位要如何处分他?”小云真人默然了会道,“此事还有待七人会押后会商。如天子有处分原剑空意见,也请使者传达。”“此人父姊俱是忠心耿耿的朝廷命官。他又在元宵宴曾不顾性命,救圣驾脱妖猿之厄,断没有数月间便堕落入邪魔的道理。天子虽悯伤一师同门的不幸,但特意命我传话:诸位仙长应以大局为重,莫堕入萧龙渊分化宗门的奸计,作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文明大典侃侃而谈。清薇真人与天波侯都点头称是,宇文拔都只是微笑着凝视明明德。——我再不打算揭发文明大典了。他面不改色地说出上面的鬼话,明白暗示他不会对我不利。我暗自估测形势,七人会中剑宗和昆仑龙虎的联盟各占三席,至关重要的一票却在天子手上。是文明大典邀约我晋元婴后助天子铸造天道之剑,他既然来了,七人会就很难作出伤及我性命的严厉处分。旁观七人会会商的穆凌风突然道,“天落真人在人世间向天子授艺,天子或许不知道我们修真界的规矩!除了明示朝廷的荡魔章程,我们四大宗门各有约束门人行事的戒律,宗门之间又有共同遵行的盟约。昆仑原剑空袭杀我宗唐未央,属宗门间门人相杀,是六百年前四大宗门订立盟约所严禁之事,更是头一遭真正发生的案例!首恶必除,绝不能姑息。不如此,则盟约不废而废,日后宗门兵戎相见,才是让邪魔畅快的事情。”我吸了口冷气,对一旁静静记录的樊无解又多了份敬意。这位蜀山管领穆真人竟是害我的后台大人物!他多半早和唐门串通一气,暗杀我不成,一时又毒不死我,干脆要明正我典刑了。文侯告诉我可以自辩,我当然要咬牙奉还穆凌风,“穆真人明知道我是中了萧龙渊的三尸神后误杀唐兄,我和唐兄俱是受害者。也不知道哪条狗吃了你良心,硬要把我胡判成杀宗门中人。我踏足中土以来,助你剑宗林真人平定云梦,把你从西荒四妖王的围困中解脱,以金丹修为独自面对萧龙渊,你脑残眼瞎也罢了,不是七人会在这里胡言乱语也罢了,可要判我性命,哼,你才恩将仇报,分明是罗刹国的奸细!”姬琉璃扑哧笑出声来。“百年来本宗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向本真人污言秽语,你们昆仑的风教如此吗!原逆,你这六百年来的首恶,居然敢向本真人狂吠!云掌门留你命公决看来是错了!”穆凌风眼神流露阴鸷之色。“什么首恶,欲加之罪呗。不说你们剑宗世间的门人在中土互相斫杀,我亲眼见证的,就有你们剑宗变钜子就在天落真人和萧龙渊对战时生生毁去他的躯壳,变钜子倒不算首恶吗——哦,是了,他是先成了你们的叛徒。哈,那样讲来,萧龙渊、慕容观天之流作恶,也和你们剑宗没个关系。你也就欺负欺负我这种软弱好人。”我冷笑道,“实在谢谢穆真人,您可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把我看得比萧龙渊和慕容观天还了不起的人。”穆凌风眼中的剑意陡然逼入我的眉心。我的神通全不能用,面上无碍,但脑内一阵阵刀绞疼痛。我却忍住不动,如今我眼中,比起罗刹国主和天落真人,他这点小小的元神威压又算得了什么。却是宇文拔都打了响指,穆真人从蒲团上凭空浮起三寸,又坠下蒲团,我的头疼感立时消散了。“师叔一个真人,趴到泥地里和别人肉搏做什么。”他道。文侯向云、穆二真人道,“原剑空从未上昆仑受师长管束。我是本宗四代之首,照管中土的师弟不利,向两位师长致歉。”师姐既作姿态,我也道了个歉。云真人点首,向穆真人道,“师弟只是列席旁听,意见可提,定夺处分的事切不能代七人会为之。”穆真人把恶毒的眼光深藏起来。清薇真人向文明大典说,“刚才不懂事的孩子聒噪,辱了使者耳目。请按议程次序从头一一叙来。”文明大典是我手把手教出的弟子,他怎会嫌我吵。我心里道。明明德取袖里议程,只瞥了一眼,肃容向云掌门道,“天落真人陨落后天子亲政,天子命我请教云掌门,帝师之位是否由您继任?”“天子得自天落真人师授,天落真人以掌门而兼帝师,乃是名正言顺。天落真人既然陨落,云某鄙陋,负荷掌门之位已是如履薄冰,又何德何敢继任帝师。”小云真人道。“正是正是,天落真人高山仰止,我们修真界再无人配指导天子。天子资质和勤勉更仿佛太祖太宗皇帝再世,亲政之后也再无需人指导。我们四大宗门只是入世辅佐罢了。”姬琉璃帮腔。这五百年,历代大正皇帝全是历代剑宗掌门的弟子,剑宗掌门也能以帝师身教训天子,乃至直接向文武百官下令。从此以后,天子头上的这座大山被彻底搬掉,我们二宗去掉一个渗透大正王朝的大障碍。可我也没见得云、穆二人有多少不甘之色。我想了下后悟出,二宗渗透大正王朝不可避免,那么剑宗干脆放弃帝师,其他宗门也没有了成为帝师的依据,这是剑宗以退为进的策略。文明大典点首,“三大宗入世辅佐天子救世,三大帅是天子藩臣,名分既然定下,便可以展开拯济苍生的宏图了——天子想问诸位仙长,目下萧龙渊的修为到底增长到何种地步,如今局面是否需要请各宗的返虚祖师驾临世间。无论各宗祖师是否出山,各位判断妖军之后有什么动向,我方该如何整军,又该如何进剿,各自担当何任;如局势糜烂不可为,如何开辟与妖军议和的管道,我方能与妖军让利多少,责任又由谁承担——诸位不必诧异,天子求实不务虚名。学生我虽出儒门,也明白权变之道。”明明德这番简洁明白、不含丝毫闪烁的话语说毕,七人会对他已是刮目相看。清薇真人目露欣喜之色,好像是觅得了天才横溢的仙苗似的。姬琉璃不语,文侯轻轻摇扇。天波侯向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宇文拔都笑,“明先生,天波侯的意思是,你比帝都的那些公卿清醒了十倍,比天下儒门的实在了百倍。你这个使者能一直在七人会做下去,我们日后能保你到一品大官。”明明德谦谦一辞。他们却不知道,我这位便宜徒弟权变起来杀百万人也不会眨眼。剑宗的小云真人露出为难的神色,似乎无法回答明明德峻急的提问。“明先生,世间人只知道祖师们是天下最负有神通之人,就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慷慨救世也是理所当然。我们宗门里也不乏门人认为天崩地裂总有祖师们依靠。您这样明白通达的人应该知道,这是大谬不然的。”姬琉璃却代剑宗云掌门向明明德说,“祖师们达到了不可思议,与道周游的境界,对世人无索取,也无须回应世人的要求。即便如此,祖师们从人间成道,也因对人间的悲悯之心,把助世间人出离苦难的善行委托给他们传授的弟子和我们这些弟子管理的宗门。我们这些弟子无法请动祖师们下山,祖师们不责备我们这些弟子无能坏事反倒是好的了。自古以来,除了周祖诛杀灭道楚王金蝉,便再无返虚者插手人间事。”“不至道统断绝的大危难,万不可期待祖师临世。如果祖师心血来潮行游红尘,又非我们所逆料。”清薇真人喟叹。——如此说,守一真人遣金麒麟为我和琳公主解围,竟然是极其难得之事。“这也是说,我等讨伐萧龙渊不可以祖师们为恃?”天波侯问。“正是。”小云真人道,“我剑宗伯阳真人和云真人早把大道赋形的神剑尽数托付给了门人澄清宇宙。再乞祖师降临,实在望之过奢了。”文明大典若有所思,然后他道,“可妖国萧龙渊也跻身返虚,甚可忧虑呀。传说返虚者万法不侵,不知真人们须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将他诛杀,倘若惨重,岂非危及了宗门根本,终究是要劳动祖师们呀。”文侯道,“虽然局势很糟,也不能说失去控制。每个返虚者各自不同,说到萧龙渊目前的境界,还请我昆仑的原师弟为诸位叙述。他深入魔宫时亲眼见证了天落真人和罗刹国主相斗的始末。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萧龙渊晋升的唯一活见证。”我自被囚于蜀山,便和文侯没有谋面的机会,她是从哪个管道知道消息?但文侯这一手抛出,众人齐齐把目光射向我,连存心害我的穆真人也不例外。“他区区一个金丹,哪里能领会超越真人境界的斗法?见了斗法也如不见。”穆凌风道。“原师弟有元婴的悟性和经历,自可清楚叙述,”文侯驳斥。“说来听听,”宇文拔都趣味盎然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