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无咎的指尖生出三团氤氲之气,命我们各自咬破指尖,滴入鲜血。变钜子照做。两团氤氲之气分别混入厉无咎和变钜子的鲜血,渐渐冷凝,幻成与两人气息相似,形容相仿,有血有肉的两头念兽。我剔了下眉头,默念真言,咬破狮子皮,挤出几滴狮子血滴入氤氲气里。呆了片刻,第三团氤氲气也幻成一头狮妖念兽。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三团气会在六个时辰后消散,我们必须在六个时辰内回到这里。”厉无咎道。变钜子道,“得到招妖幡,我们即刻遁走,不必回转。话已经带到,余下的事情让那些妖王去闹。”他一面翻检象王告知的悬圃库房的路线图,一面从纳戒里取出一枚精金打造的墨色鲤鱼。掀开地毯,启动精金鲤鱼的机括。鲤鱼的头开始旋转,犹如一个钻头,凿穿地面,从地下开出一条路来。鲤鱼的双睛则放射强烈光芒,将新生的地洞照得通明。我由衷赞叹,“没想到变剑仙还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如果不是在墨术上耽误太多光阴,我的剑道更当精进。”变钜子叹息。厉无咎又从指尖放出一团氤氲气,氤氲气凝成一团软泥怪,将刨出来的土石悉数吃下,却一点也不膨胀。精金鲤鱼开道在前,软泥怪吃土在后,我们留三念兽在上,三人探入地中,又随在软泥怪后。这地下都布置了灵脉法阵,不能随意缩地,只能硬破,又要绕开灵脉运行的路线,以免破坏输送全城的光、热、水管道,引起悬圃群妖的警觉。可变钜子的铜鲤鱼竟然一点纰漏也没有出。初时鲤鱼凿开的只是较软的土方,我们越行越久,也越行越深,鲤鱼头开始与岩石碰撞,鲤鱼身形只是稍稍停滞。软泥怪继续吃岩石,还是没有膨胀。我这回赞美起厉无咎来。他道,“雷法已经被我师尊穷尽了,御水也无望超越我宗子非鱼真人、千岁寒真人,我只好另辟蹊径,水火风土四系法相都有所钻营。”厉无咎标举的都是星宗人物,他人不论,我自觉自己的雷法别开生面,这是自己道行尚浅,也未见得低于任公子多少。心里稍稍不服。“根据线路图,洛神家的库房在悬圃的西北宫殿下方。宫殿所在是一座浮岛,用一头洪荒鳖妖的遗骸制作。从浮岛到地下深处,中间有水阻隔,由升降梯连接两处。地宫是瑶仙用大神通挪移来的洪荒冥古岩围住,等这鲤鱼钻不过去,我们就到了目的地。”鲤鱼的前进停顿。厉无咎收了软泥怪。前面是一堵蓝色岩墙,不用照明,自在放光。神念扫上无法穿透,反而将神念反射过来伤我心神。我不敢用神识去照,只用眼睛去看:蓝色初看平凡,长久凝视,只觉得变幻多端,好像凝固的海那样。“冥古岩是我们已知最古的岩石相,历劫不坏,只有真人以上才能勉强塑形。修真界最厉害的几幅甲胄盾牌就是用它做材料。”厉无咎指点。我问变钜子如何是好。——我们还在灵脉法阵的影响中,他无法动用元婴真元震碎冥古岩。另外,这是洛神最紧要的几个地方,他用九转剑意强破,必定触发机关,败露事情。变钜子一笑,不紧不慢从纳戒取出一枝半截如赤铜,半截如草木的莲花。他将犹如赤铜的下半截莲花插入冥古岩。那似乎亘古不变的岩石与莲花接触,像活物那样一颤,又像解冻那样,渐渐融化,变成一道碧蓝的水幕。我和厉无咎踏步要进去,变钜子忙拦住我们。“冥古岩变相,这水幕犹如八转神兵的剑光。即便我过去,不开元神宝焰,肉身必然齑粉。”他伸出留有宇宙锋剑意的一指头,轻轻划开水幕,吃力地贯穿出一个十来丈深,狗洞大小的口子,我们三人学小狗,如履薄冰的爬了进去。随后变钜子拔下悬在水幕上的莲花。冥古岩渐渐冷凝,又变成了蓝色的石墙。只是蓝色石墙上新刻一朵莲花印记,好像是不知多少百万年前的遗留。进入冥古岩围成的地窖,是个小球连大球的复合穴室,只见无数宝珠(都是取出各色蚌妖的精华)照耀各座球室,从穹顶到四壁,交光映影,让人眼花缭乱。穴室寂然无人。宝珠照耀中,两个螺旋梯子交缠上升,不见尽头。各种奇宝珍籍悬浮在双梯四面。那枚藏招妖幡的金葫芦就悬在两梯之间。“不但可以得到招妖幡,洛神家数百年的收藏也尽归我手——没有人会在不可能突破的地方作防备,然而本钜子最善于突破不可能突破的地方。”变钜子神念一扫,哈哈大笑起来。我愁眉不展,的确,即便琳公主能对变钜子的行动洞若观火,但她怎么能想到变钜子竟然从无法穿越的地底钻了上来?我恭维变钜子,“剑仙,您是如何做到的呢?”变钜子得意道,“不止此处,就是剑宗的镇妖塔我都来去自如。你们看见我破开冥古岩的那莲花吗?——原来本宗的魔高一丈塔和剑宗的道高一尺塔是一对从北荒的冥古岩中孕育双生的洪荒异种。道高一尺塔是铜树,魔高一丈塔是血莲,五百年前宗门征北荒时祭炼了那铜树,血莲祭炼未成,直至萧祖师才完成,而我手中的那莲花便是这两种的脐带。”我恍然大悟,那枝莲花的上半截与血莲相连,下半截与铜树连接。两塔都是冥古岩作材料,所以这脐带能出入自如。怪不得当年他随便进入镇妖塔,又随便退出——就不知道,今天剑宗还是不是变钜子的后花园?“那招妖幡是洛神瑶祭炼,器灵只是服事于洛神琳,并没有心意相通。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窃走,洛神琳算计不出来。但到我们手上也发挥不出用途。为了交结群妖起见,还是照变剑仙之前说的,带出后毁去为好。”厉无咎道。变钜子却摇首,“小友太过天真单纯!那席话只是我说给小母虎的辞令,打动小姑娘的。这旗幡印了好多大妖的元神烙印,毁掉岂不可惜了!——洛神瑶不在了,但我家萧祖师和你家任祖师难道不在?带回去,交给二祖师重新祭炼器灵,那我们就能重新利用此幡控制西荒群妖。我们的声势就更加大了。”变剑仙的心果然一如既往的毒辣,我感慨。厉无咎不满道,“你家祖师以弘扬道法,扶掖妖族修士为己任,变剑仙也在四妖王前鼓吹海底可以证道——可你我心中明白,恰是这招妖幡禁制了西荒群妖的元神,使得他们没有天劫可以洗练,始终无法证得真人以上——我不能让变剑仙一面继续欺骗西荒群妖,一面收得此幡继续驱遣他们!”变钜子忿忿道,“干大事而要面皮,就是你这号呆子——你要慈悲,自顾自一边去,让我上去取幡。”厉无咎拦住他前面,“变剑仙留步。这幡由厉某来取,往后交给我宗祖师保管。”变钜子冷笑起来,“原来是你家祖师不安好心。让开,不要阻挡我。厉道友,你以为我们一样维持金丹威能,你就能取巧胜我?哼,即便只维持金丹威能,我胜你也不费吹灰之力。”“变剑仙,不管胜负,在这库房打斗,总要惊动悬圃中人。让我来取幡。”厉无咎这番话讲到点子。变钜子正要拔剑,终于忍耐住。“夜长梦多,这种是非之地,不易久留呀。两位不要伤了和气,既然一时商量不出,还是由本小妖上去先把幡取走。我又没什么渊源,这幡让我暂时保管。我们太平出了悬圃,什么时候两位商量出结果,我再把幡交出来就是。”我发言。“不愧是万里云祖师的传人,我信得过。”厉无咎见我说的诚恳,点首。变钜子眼中精芒一现,也点首——他还以为我仍在他的尸丹控制之中。在两人对峙的目光下,我小心翼翼地爬上高高的螺旋梯,去摘那个金葫芦。狮爪即将够到金葫芦,忽然,我惨叫一声,捂着心口,从螺旋梯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