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是谁?”齐子桓盯着面前这个一直微笑的光头男人,冷冷问出这句话。“空海和尚”愣了一下,还在努力寻找着齐子桓推敲中的漏洞,说道:“可你自己说过,在胡玉楼和春琴坠楼的那一夜里,你都见到了妖猫的真身,而那时我明明在你身侧。”“哈哈哈,没错,你在,妖猫也在。”齐子桓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人,往石棺盖上随意一扔。小纸人凌空变活,旋转着身子调整出一个缓冲角度,最后以终结者的拉风姿势落在了石板上。在一旁事不关己撸着猫的严融看得眼睛一亮,撒手将波斯猫抛过去。小猫努力龇着嘴,超凶地扑来。小纸人也配合,转身就跑,像是真的怕了它。“你看,我虽然不会变猫,但我也会一些小戏法嘛。”齐子桓看着不远处一追一逃的两个小家伙,愉快地笑道,“其实那时我就很奇怪,以速度见长的鬼怪我以前也见过,可这样消失得毫无痕迹的还是头一次碰上。后来从陈府追出,看到进入树林后的妖猫蓬出一阵轻烟,迅速消散,我就大概猜到了。”“猜到了什么?”“那妖猫根本不是主魂,只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消散的分身而已。”齐子桓右手一扬,那边已经骑在猫身上成为一个骄傲骑士的小纸人突然倒头栽下,再无动静。小猫用前爪小心碰碰地上的纸片,有些幸灾乐祸地喵了一声。“只是就算是分身,在遇上我两回之后,你还是决定谨慎一些,不仅怂恿白乐天避开我去查案,妖猫之身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只是一味地留下布下幻阵,用幻术给白乐天上演一个个杨贵妃的悲惨故事。”“可是……”白居易站在一旁,看着“空海”和齐子桓两人的嘴唇还在上下翻飞,不停争辩和驳斥,声音却好像越来越遥远。他双手握拳,捏得很紧,身体在隐隐发抖。几年前,他读着李白的《清平调》,为“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贵妃仙姿而着迷,在翻阅查询了诸多宫廷资料和坊间传说之后,深深陷入了玄宗皇帝和杨贵妃的爱情之中。一人开疆拓土,打造出一朝盛世,可心里却只惦记着给心爱的女人送去她最喜欢的荔枝。一人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但为了她的皇帝、她的男人,心甘情愿地赴死黄泉。白居易夜不能寐,为了能将这份爱情描述出万一而倾尽心血。他相信,这是世间极致的爱情。诗成了。这时却来了只猫,又来了个倭国和尚。他与倭国和尚一起追查妖猫作祟案,所查出来的,竟然是三十年前另一段真相。玄宗为了自己的皇帝威严,怯懦得连区区骂名都不敢背负,一方面串通黄鹤欺骗贵妃,一方面又告谕将士贵妃已被高力士擅自谋害。杨玉环看破骗局,仍然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坦然赴死,被封入石棺却中途醒来,带着迟来的悔恨和密闭的恐惧在这狭窄空间中挣扎,最终只留下棺盖上道道褐色的印迹。这是怎样一种悲哀?他简直要哭了。为傻傻的贵妃而哭……可还没哭出来,又来人了,又有一个新的故事。没有妖猫,没有三十年前的真相……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倭国和尚表演的幻术。甚至他都不一定是那个自称的倭国和尚。白居易和他一路查案,带着他走遍了长安,请他喝最好喝的米酒,甚至还给他看了自己《长恨歌》的手稿。到头来,却是白居易被利用差点改动诗歌,生造出一个虚假的真相。他甚至筹备好了更多的幻术,让妖猫在白居易眼前死去,使这个案件轻轻结案。“为什么……”白居易喃喃道。声音微若蚊呐,周围的几人都没有留意。“空海”已经不再言语,阖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话至此,“空海”是妖猫基本已无疑义,齐子桓也没有再去咄咄逼人。“为什么,为什么……”几人这时才听到白居易的声音。“为什么!”白居易双目赤红,暴喝一声。他大步走到“空海”的身前,举拳打下。白居易是个文人,哪怕他已是愤怒发狂,但这一拳力道其实也并不大。可就是这么一拳,就将“空海”砸碎了。是真的碎了。“空海”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器,在这一拳之下,头上出现条条纹路,不断蔓延,龟裂,最后哗的一下碎了一地。碎片在掉落过程中就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失。齐子桓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的纸人、纸鹤,扬天一洒,便在墓室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严融也受了齐子桓的叮嘱,开始凝神施术。只见墓室四周空间变幻,一阵扭曲之后,各个方向出现了十多条甬道。一模一样的甬道。“喵!”一声凄厉至极的猫叫自石棺中响起。棺里突然窜出一只如老虎般身形的黑色巨猫,皮毛油光放亮,肌肉遒劲有力,带着威猛无匹的气势直扑向齐子桓。齐子桓也不躲避,将白居易护在身后,口中轻诵咒语,身上金光泛起,手中桃木剑自下而上斜刺而出,迎向那硕大的猫头。巨兽在半空中却突然不见,又变回那只小巧灵活的妖猫,略微一侧身,避开桃木剑后伸出利爪,就要撕碎齐子桓颈侧血管。迎上锋锐利爪的,却是一丝金紫色的雷电。妖猫一声惨叫,动作骤然僵硬,直愣愣飞过齐子桓头边,往他身后墙上撞去。僵直的身体刚刚撞上墙壁,嘭,变成无数鸟雀蝴蝶、虫蛇地鼠开始四散奔逃。四周的纸人、纸鹤迅疾如风,从各个方向扑来,刀劈,啄击,将一个个幻象击破。齐子桓皱着眉头凝视着四周。突然,身后有手伸来,掐上了他的脖子。右臂屈肘,向背后之人的腹部猛击一下,然后转身单手反捏住对方的喉咙。背后是白居易,他的脸已憋得通红,呼吸困难。齐子桓站立不动,身上魂力按照某个规律不停运转。就在白居易快要昏厥之时,他突然大喝一声。“临!”这个字有若实质一般,砸在墓室这个封闭的空间中,连空气都在嗡嗡作响。一股黑气从白居易身上生生震出。齐子桓扬起手掌,像打一只烦人的小虫,直接将黑气拍落在地。黑猫躺在地上,受伤颇重,一时间再也无力反抗。齐子桓走近,蹲下,露出了和“空海”一样的淡淡微笑。“没有董顷,你还敢变魔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