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胳膊,跛脚,瞎了眼的人,即便只见过一次,也不容易被忘记,因为他们的特点太明显。
夜殇既不缺胳膊,也不跛脚,更没有瞎了眼。
可只要见过他一次的人,也不容易将他忘记——只因为他脸上有道十字疤。
那道十字疤,横向疤痕有寸许长,竖向要短上一些。
疤痕宽度均如拇指头一般粗细。
因横向疤痕恰巧接在左嘴角边上,乍一看总会被当作长着血盆大口的鬼怪。
夜殇那本也称得上俊俏的面容,因此大打折扣,更显得有些狰狞骇人。
姜逸尘自然也对夜殇那道十字疤有着极深的印象,除此之外还有那对恶狼般的瞳孔。
但夜殇极少显露出那双瞳,自云天观一役之后,姜逸尘便再无机会瞧见过。
“那十字疤是被利器所伤,已有不少年份,而今还如此醒目,可以想见其受创时,伤口极深,皮开肉绽。”姜逸尘一面回想,一面分析道,“可是夜殇当年与他人交手时所留?”
老伯道:“不,是他自己用匕首划的。”
姜逸尘一听,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在他看来,夜殇不是那种欺软怕硬,逞凶行恶的混混,因而不会通过那种自残伎俩,来遮掩自己的外强中干。
再者,倘若真是如此,也不至于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吧?
那么他为何会用自残地方式来折磨自己?
是想忘却痛苦?
还是以此铭记仇恨?
老伯叹道:“夜殇的那段过往,暗部用了一年时间才查清。”
姜逸尘暗自咋舌,能让老伯耗费一年功夫去调查其底细,足见老伯对夜殇的重视和赏识。
老伯道:“你应该还记得尹厉吧?”
姜逸尘道:“记得。”
江湖由情仇交织,尹厉被清出魔宫,颜面扫地,与姜逸尘有直接关系。
在这之后,尹厉协同数个江湖人士密谋夺取他身上的绝学“天殇折梅手”,功亏一篑,险死还生。
这么些年过去,姜逸尘再未听闻过尹厉的消息,却丝毫不敢忘却这个对他心怀怨念之人。
正当他奇怪尹厉和夜殇之间会有何牵连时,已听老伯接着道:“尹厉是幽京尹家家主和一风烟女子所生,生来便被当作野种,不被人待见,故而性格有些扭曲,行事阴狠,往后若是再见,万万不可松懈。”
老伯也仅是点到为止,而后便一转话锋,道:“那是在三十年前,尹家出了个美人胚子,入宫为妃,深得帝皇恩宠,一日间门楣光耀。”
“尹家深谙一朝天子一朝臣之道,便趁此良机,一面在朝里朝外谋权谋职,一面在都城及都城以外之地发展家业。”
“靠着尹妃的枕边风,尹家在短短一月之内咸鱼翻身,从一个普通朝臣之家,隐隐有了世家大族的底蕴。”
“对此状况,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尹家显然已对朝廷新旧权贵构成威胁。为缓解各方面冲突,尹家只能做出些让步,以平息众怒。”
“这个让步,便是牺牲尹家二公子,也是现如今尹家的二当家——尹天正。”
“你可知道朝廷要惩戒一个犯了错的王权贵族,除了极刑之外,还有何法?”
姜逸尘道:“女子打入冷宫,男子发配边境充军。”
老伯道:“不错。尹天正本没有犯错,只是,为了家族利益,即便身为尹家二公子,也不得不服从当任家主安排,去戍守边疆。”
“彼时,尹天正不过弱冠年岁,同一二江湖师傅学了几年功夫,也出于兴趣读了些兵法,所以尹家让他去军旅中历练,也并非无的放矢。”
“凭着这些基础,外加尹家背后的上下打点,尹天正年纪虽轻,却很快便在陇地甘州镇的军营中当上什长,站稳脚跟。”
“那时北地瓦剌偶有越界的窥探动作,因而,戍边军兵们每日都有巡防任务。”
“一日,尹天正带着自己的十人小队巡逻边境,遭到瓦剌兵的伏击。”
“那瓦剌兵人手也不多,只比尹天正他们多了三两人,但胜在出其不意,一上来就砍翻了三人,使得少人一方基本都陷入以一敌二的险境。”
“好在尹天正本便有些功夫底子,加之其所挑选手下中有两个身手不错老兵,与他一同将局面扭转,反杀那些瓦剌兵。”
“这过程中有个小插曲。”
“这小插曲和一名叫路十方的士兵有关。”
“路十方比尹天正大上一岁,家境贫寒,想着入伍后能拿银子补贴家用,方才参军。”
“此人生性耿直,身板并不健硕,却有一股子蛮劲。”
“路十方与尹天正是同一时间入的军营,初时也同睡一处。”
“二人虽都是新兵蛋子,可杀人流血对路十方而言,只有耳闻,从未目睹,更别提亲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