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大珍懒懒地应了一声,抓起一把碎肉块扔进粉碎机的斗里。粉碎机剧烈地震动着,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发出咔地一声响,这声音惊动了重新攀在树上的傻子,他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斗里随着饲料翻腾的肉块,心里在琢磨,是什么东西被卡出咔地一声响,听这声音,被卡住的指定是个硬物。这时,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闪电一下下地亮了起来。傻子惊愕地发现,粉碎机的斗里,随着饲料一起翻腾的肉块中,居然露出一只苍白瘦弱的小手。那只手很小,一看就是小孩的手。看见那只手,傻子吓得浑身瘫软,差点喊出声来。这时,傻子的脑袋嗡地一下,大珍扔到斗里的肉块有一只手,难不成她刚才剁的是人肉吗?这个念头一起,傻子立刻自然地联想起刚才黑牛两口子的争吵,说什么坐牢赔偿,还说什么臭了烂了,还有大珍刚才边砍骨头边骂的小鬼,这一切不是早就说明,大珍砍的就是人骨头吗?想到这里,傻子早已吓得浑身瘫软,双手像软面条,连树枝都抓不住了。偏偏这个时候,一道闪电再次亮起,把周遭的一切都照亮了。由于傻子刚才往前挪了一大步,他目前所处的位置,恰好能看清车厢里的一切。傻子看见车厢里血淋林的一片,胡乱地堆着内脏肠子之类的东西,内脏边上放着一副只剩下一半的孩子躯壳,在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边上,放着一颗孩子的脑袋,那孩子圆睁的双眼里满是鲜血,而且傻子这一眼看去,恰好跟那孩子四目相对。妈呀,这一对眼,吓得傻子差点尖叫一声跌下树去。可是,傻子知道,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跌下去,一旦跌下去,自己的下场会跟那个孩子一样。也会被他们剁碎了,做成鸡饲料的。傻子尽管很害怕,还是抓牢树干,紧紧攀住,生怕自己掉下去,小命不保。此时,傻子想的是赶紧逃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现在,他终于明白,为啥他敲门,大珍不给他开门的原因了,不是不给他开门,而是不能给他开门。他们夫妻现在做的事的确是不可告人的。傻子紧盯着黑牛夫妻俩,再也不敢往车厢里看一眼。因为刚才看见的一切,已经足够他做几辈子的噩梦了。如果再看,他真怕自己会撑不住掉下树去。现在,傻子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下树,赶紧逃走。可是,就在他准备下树逃走的时候,粉碎机偏偏出问题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不断地发出咔咔的怪声,跟一个人快要断气时候的咳嗽那样,既难听又瘆人。黑牛站起身,拎着菜刀走过来。“老婆,粉碎机卡住了,你听不出吗?”“嗯,咱们的粉碎机已经老化了,用不多长时间了。”“亲爱的,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该把开关关上,然后把卡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这样,咱们的机器才能继续运转。”“老公,说的这么好,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砍了半天的骨头,我的手都不听使唤了。我累了。该你动手了。”“好吧,我来取出卡住的东西。那么,你,亲爱的老婆,继续砍骨头吧,你的活儿还多着呢。咱们现在才刚砍了一半。”“我现在发愁的是那孩子的头骨和盆骨,这可是两块比较大的骨头,直接扔进粉碎机里,肯定不行。”“比较大的骨头是很好解决的。”“怎么解决?”“咱们家不是有锤子吗?先用锤子砸碎,再扔进粉碎机,不就行了。”“嗯,老公,我发现,咱俩的大主意虽然是我拿,可是个别时候,你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哼,否则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会甘心嫁给我呢?”“别说了,赶紧干活吧。咱们可是有一堆活儿要干呢。”大珍白了黑牛一眼,从他手里抢过菜刀,继续砍骨头。黑牛走到粉碎机边上,按了开关,正在运行的粉碎机轰隆一声,戛然而止。没有了粉碎机的轰鸣,只剩下哗哗的暴雨声和沉闷的雷声,周遭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就是这种安静,使得原本准备下树的傻子吓得不敢动弹了。然而,恰好在这个时候,那把雨伞从他的裤袋里滑出来,掉在树上,然后,那把伞沿着大树的树干,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树底下,啪地一下,掉在了水洼里。伞掉在树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应该是不小的动静,可是现在,风雨交加,再加上沉闷的雷声,使得伞掉下去的声音显得没那么突出。不过,那骨碌骨碌的声音,尤其是那最后一下,啪地掉进水洼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响亮,以至于被耳朵很尖的黑牛听见了,再加上黑牛生性多疑,他原本正在斗里扒拉,寻找卡住粉碎机的东西,听见怪声,立刻转过身来。“老婆,外面好像有人。”“别疑神疑鬼的,这么晚了,哪里会来人?忙你的去吧。”大珍继续砍骨头,头都没有抬一下。“可是我刚才真的听见奇怪的声音了。”“哪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老婆,你说,会不会是傻子那小子还没走啊?”听见黑牛这么说,傻子吓得浑身发抖,差点掉下去。傻子赶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抱紧了树干,生怕自己手滑跌下去。所幸,大珍对黑牛的话,完全不放在心上。右手挥舞着菜刀,还是拼命地砍。“怎么可能?老公,你别自己吓自己了,都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傻子就算是脑子不灵光,他也该知道在外面淋雨会生病,还不早回家了。”“老婆,你不明白的。像傻子这种人,就爱在雨里淋着,我刚才在马路上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马路上疯跑,一个人,很开心的样子。”听了这话,正在砍骨头的大珍终于停了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老公,外面没声音了。只有雨声,你真的是在吓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