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京城松山梅园的梅花开了,翰林院的文人们准备举办一个梅园诗会,邀请京中名宿学儒,赏梅做诗,就在明日。 王亨当即写了封便笺,让一安送给梁心铭,说带她去。梁心铭接到信,心下踌躇。翰林院主办的诗会,到场的肯定都是有地位和名望的人物,最起码也是科举榜上有名的进士,想也能想象出那个盛况:状元多如狗,才子满地走!她借着王亨的光跟去,合适吗?外面的流言她不是不知道,她并不怕,然她现在只是个赶考的举人,应该低调,不该四处招摇出风头。想罢,她便找了个理由,婉拒了王亨好意。一安拿着她写的回信,去回禀王亨。梁心铭以为这事就算了,谁知第二天早饭后,她正在读书,王亨却上门来了,命她换了衣裳快走。梁心铭赔笑道:“多谢恩师抬举。学生不是已经回复恩师了,学生身份不便,还是不去的好。”王亨目光锐利地看着她,道:“你怕了?”梁心铭装糊涂,问道:“怕什么?”王亨不答,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道:“怕也没用。为师断定:你这辈子都脱离不了流言蜚语的困扰。为师就委屈些,且当你的磨刀石,让你好好磨练适应!”很慷慨牺牲的大度模样。梁心铭问:“恩师此言何意?”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好么!王亨好整以暇道:“就你这副容貌,天生‘红颜祸水’;你又才华横溢,仅凭这两点,就招人嫉妒。今日为师看重你,将来皇上也会看重你。别人不能质疑你的才学,就会想办法造谣中伤你。你能躲得开吗?”梁心铭道:“躲不开。”她看着王亨,强烈怀疑这家伙是经验之谈。因为他说的这两条,他自己都具备。是不是也一直被流言蜚语困扰?不管怎样,她都改主意了——她要去松山参加梅园诗会!她便请王亨等候,自己去套间内换衣服。少时,她换好衣服出来了。她穿了一件蓝棉袍,腰间系着一根布腰带,外面罩着单薄的黑斗篷;脚下是双大头黑棉鞋,头上戴着一顶老头帽,也是蓝色,顶上尖尖的,连耳朵一块遮住。王亨坐在炕沿上,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她这不伦不类的打扮,瞪大了眼睛,一副不能容忍的模样。梁心铭见他这样,很愉悦地笑了。王亨今天穿着宝蓝箭袖,外罩藏青缂丝貂皮褂,系着石青黑狐连帽斗篷,清雅又贵气。她站在他身边,简直是云泥之别,反差太大。再说白点,简直就是丢他的脸!这正是她要的效果。她被人非议,他也别想好过!要磨练他们就一块磨练吧。王亨忍无可忍,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就算有钱,也不能强令梁心铭换一身光鲜的衣裳。若那样,梁心铭会觉得他在嫌弃她,自尊会受不了的。他默念“大丈夫不问出身,衣衫皮囊都是外相,人品学问才是重要的”,强迫自己当没看见,起身就走。出门时还要承受李惠娘怨念的眼神,因为他拐跑了她的夫君。他想:“这女人妒忌心太强了。乱吃醋!”到门口,一安和梁锦云忙牵着马过来。王亨也为梁心铭准备了一匹马。林馨儿以前跟着王亨学会了骑马,飞身上马的姿态就像一只敏捷的飞燕,眼下梁心铭可不敢展示出来,怕王亨起疑,于是踩着马镫、攀着马鞍往马背上爬。王亨坐在马上看不过,探身往前,一把扣住她皓腕,轻轻一提,使她借力攀上马背。柔软的手掌给他的感触,让他心一跳,没来由地怔住,竟忘了松手。梁心铭也是心一颤,目光落在那只大手上,大拇指戴着青玉扳指,掌心温暖。她如被烫一般,急忙用力抽手,一面不悦地瞅他,心想:“敢吃姐的豆腐!”王亨回神,忙松手,因不自在,便想找些话来说,把刚才的尴尬混过去。他见梁心铭骑在马上,并不像生手那样瑟缩,腰背挺直,连那身不合适的打扮也不那么碍眼了,蓝色帽子衬得她脸如白玉,不禁目露赞赏。梁心铭催马就走,一面问:“恩师看什么?”王亨问道:“你这帽子谁做的?忒难看了。”他心里赞赏,嘴上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毫不留情地打击梁心铭,其实就是贬低李惠娘的手艺。梁心铭道:“是贱内做的。学生很喜欢。”王亨鄙视道:“你这是什么眼光!”梁心铭道:“不干眼光的事。只要是贱内做的东西,学生都喜欢。”深情的语气,用幸福的表情配合。王亨心情突然就不好了。也不知为何,他很不喜欢梁心铭对李惠娘深情,可是人家夫妻情深,他又没理由干涉。他双腿一夹马腹,把度加快,道:“快些走,回头去晚了,错过了诗会的精彩。”梁心铭忙也催马跟上。松山位于皇城东,正对着皇城东门楼。梅园在松山的东面,方圆大约有几十亩,远远望去,恍若大片云锦覆盖在白雪皑皑的山坡上,光华灿烂!今日,梅园被翰林院封了,普通人是进不来的,凡来参加诗会的,需持有翰林院的帖子才能进入。梁心铭跟着王亨进园,现已经来了好多的人,散布在园中各处,王亨一路为她引见,和碰见的人打招呼。园中所有道路上的积雪都清扫干净了。两人沿着一条石径向观梅亭走去。梁心铭问:“来的都是朝廷官员吗?”她看着觉得有些人不大像。王亨道:“也不都是。有些和你一样,是被人带进来的。今日不止可赏梅——”他对着梁心铭意味深长地笑——“还可以赏美人。你难道没看出来,有些人是女子装扮?”梁心铭愕然道:“女伴男装?”王亨道:“不错。今日翰林院举办的诗会,邀请的是京中文人士子;明日誉王妃也举办诗会,邀请名门闺秀们参加。今日来的女子,不为赏花,多是为了看男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