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铭道:“你这副鬼样子站在丰神俊秀的尚书大人面前,就不自惭形秽吗?剪掉痣毛,好歹看着也正常些。 ”东方倾墨立即不吭声了。半个时辰后,他告辞。临去时问梁心铭:“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梁心铭淡然道:“随时欢迎。”东方倾墨气恼地看着她,正想这丫头怎么一点不怕呢,就听她又道:“我已经被灭口一次了。”东方倾墨道:“那真是个意外。”梁心铭不理会他,自顾道:“若是神医记性不好,忘了刚才说过的话,在下也不会怪,但在下保证,哪怕我死了,也会有人将所有的事公告出来……”东方倾墨正想捋痣毛,手摸了个空。听了梁心铭的话,他急忙道:“梁公子放心,老夫一向记性好得很。几千种草药都烂熟于心,别说这点子事。”梁心铭满意地抱拳道:“恭送前辈!”东方倾墨也客气道:“梁公子请留步。”从梁家出来后,东方倾墨沿着德政路慢行,一边看街景,其实心里在想刚才的事。他要理清思绪,见前面有家茶楼,便信步走了进去,到二楼要了间雅间。喝着茶,他默想:“要受她要挟吗?”不受要挟又能怎么办?去揭她,或者悄悄除掉她?他立即否定:不能这么做!林馨儿是王亨所爱,林馨儿获罪,最受伤的是王亨。王亨是王夫人心头肉,王亨受伤,王夫人必定会肝肠寸断。王夫人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不许王夫人有任何事!再说,他真不敢揭梁心铭,她既然有恃无恐,肯定有后招。他若泄露了她的身份,谁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她说要拉上王家和东方家陪葬,绝不是虚言恐吓。那狡猾的丫头,早就算准了他。所以,他必须保全梁心铭,并帮助她回到王家,只有这一条路通向完满的结局,让众人皆大欢喜。拿定主意后,他瞬间有了方向: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阻止王家迎娶孟清泉。这个并不难,梁心铭不都替他想好了么,他只要去到王谏面前这么一说……东方倾墨一想到王谏听到儿子有隐疾时的脸色,就满心期待——能让尚书大人不好过的事,他很乐意干。想到王谏,他就想起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他在杏林中已经小有名气了,有小神医之称,只是他相貌生得实在不雅,二十来岁的人看着倒像三四十岁。他早过了说亲的年纪,先后说了几门亲,对方都嫌弃他长相丑陋,不肯答应;不嫌弃他的,他又看不上。他一气之下,再不肯提亲事,准备就此终老。一日,孟老太爷病了,孟府请他过府诊脉。他去后,却在孟府门口被人拦住了。孟家的下人正在等神医呢,然他们心目中的神医仪表不凡,与东方倾墨相隔十万八千里。东方倾墨往那一站,众人把他上下一打量,见他相貌“清奇”,眼中便带了嘲笑和轻视意味,爱理不理地问他干嘛。他回道:“小神医,给老太爷诊脉的。”几个小厮互相对视一眼,忽然捧腹大笑起来。一个嚷道:“小神医?你要是小神医,我就是小神仙了!”另一个道:“这贼眉鼠眼的样子,还神医呢!”饶是东方倾墨常被人耻笑,此时也气得不轻。他因自卑,性情格外敏感,自卑和自傲两种截然相反又极端的性格在他身上怪异结合,小厮的嘲笑令他自卑感达到极致,傲气也升到了顶点,当时扭头就要走。他可不是逃跑,是要教训这几个家伙呢。可想而知,他若走了,等事后孟家查明情况,这几个人耽误了老太爷治病,不死也要被打得半残。正在这时,一辆马车过来了,守门的小厮认得是自家马车,急忙迎上前,要引导马车从角门进去。马车却停了下来。一个俏丫鬟先下车,然后回身又扶下一位温婉美丽的姑娘,也没戴帷帽,落落大方地看向东方倾墨。等看清了,也没有大惊小怪,或者露出嫌恶害怕的神色。又开口问他:“请问这位先生,可是来给祖父诊脉的小神医?”东方倾墨虽然生气,却不好对她无礼,况且她并没有嘲笑自己,因此回道:“正是。”那姑娘就是王亨的母亲,闺名孟淑英。孟淑英忙施礼道:“家人有眼无珠,唐突了客人,还望神医莫要怪罪。小妹这就领神医进去。”原来她怕东方倾墨赌气,不肯进去了,因此要亲自领他进去,这样他碍于面子,兴许能消了火气,不然男客来了,哪轮得到她一个姑娘来引进,也不合适。果然,东方倾墨脸红了,也不好走了。他只得道:“如此,劳烦孟姑娘了。”孟淑英道:“应该是劳烦神医才对。”小厮们都看呆了眼,也知道闯祸了,一个个心下惴惴不安,正不知如何是好,孟淑英话道:“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你们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不可饶恕。自去管家那领五十板子吧。”说完伸手,请东方倾墨进门。小厮们齐声道:“是,姑娘。”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看着他们进去了。孟淑英一边走,一边找些话跟东方倾墨说,多是请教医理,态度谦虚温柔,令东方倾墨对她好感大增。从那以后,东方倾墨跑孟府很勤。后来,他却再也没能见到孟淑英。他满心满脑都是她的影子,觉得她无处不好、无处不美。这样的美好,鼓起了他足够的勇气。他以为,若是他向孟家提亲,孟淑英肯定不会嫌弃他,但孟家长辈就难说了。他便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要获得孟家长辈认可,正在这时,却传来孟淑英和王谏定亲的消息,顿时他备受打击。在孟老太爷寿宴上,东方倾墨见到了王谏——丰神如玉的少年俊彦,和孟淑英是那么的相配,除非瞎了眼,不然谁会选择他东方倾墨做女婿,而舍弃王谏呢?东方倾墨黯然神伤,远走他乡,先四处游历、给人治病,后隐居在黄山脚下的华阳镇,一住数年。他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同孟淑英相见了,结果十年后,她却带着儿子来找他看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