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就关在孟清泉隔壁,也正在回思过往:吴繁当年明明说亲眼看见林馨儿被老虎吃了,怎么又冒出一个女扮男装的梁心铭呢?她觉得还是孟清泉认错了。她十分的后悔,孟清泉才貌双全,当年若不去徽州,在京城随便也能嫁个好人家,哪里会落到如此下场。都是她的错!就好像打牌,明明抓了一手的好牌,结果却输了个彻底,付钱时心里十分膈应,不是因为舍不得钱,而是因为自己的牌技,后悔的总想重新再打一次。她回忆打牌的过程,又不觉得自己有错,都是林馨儿的错。世上多少有才有貌的女孩子,因为身份家世低微,只能做妾做偏房;这还算好的呢,还有沦落风尘的呢,为什么林馨儿就不肯屈从于命运?若不是林馨儿,孟家和她的女儿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这一局牌她就不会输!正在咬牙切齿地诅咒林馨儿,她便听见了女儿的哭喊,顿时心如刀绞,惊慌地扑倒门口,叫“清泉!”她后悔了,她后悔了!她死不足惜,儿子怎么办?女儿怎么办?她的无澜,她的无波……左家,左端阳又训斥左秋生。之前皇上要他管束子侄,一副自己人的口气,悄悄地提醒他;下晚态度就变了,当众警告,毫不留情。他在皇帝心中一直是德高望重的,从未这样丢脸过,也从未受过这样的重话,因此非常羞愧。这羞愧一直跟随他回家。父亲发怒,左秋生免不了又是一番赌咒发誓,说自己真不曾派人刺杀梁心铭。左端阳不耐烦道:“行了!别在你老子面前耍花招。荆州汉江府知府马瑞派人刺杀梁心铭,是不是你唆使的?”左秋生道:“是,但是……”左端阳道:“是不就完了!马瑞死了,你还不知收敛,竟敢在天子脚下动手。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别以为有孟远翔顶缸就万事大吉了。为父告诉你,这件事还没完,皇上命刑部追查真凶呢。你给我小心夹着尾巴!”左秋生憋屈死了,什么叫“是不就完了”?那次刺杀是他唆使没错,不等于这次也是啊!他怕父亲气出个好歹,那他就真是罪过了,只好背了这冤枉,反正他不止一次刺杀梁心铭,不差这一次。他就不信了,他没干的事,还能追查到他头上来!所以,他便不再辩解。左端阳以为他默认了,气才消了。左端阳沉吟道:“孟远翔狗急跳墙,为何要诬告梁心铭是女人呢?就算他诬告得逞,梁心铭被脱光了检查,等查明是男人,他还要罪加一等。他为何要做这种无用的事?这里面定有蹊跷……秋生!”他叫儿子。左秋生忙道:“父亲有何吩咐?”左端阳道:“你找人去探探孟远翔的口风。为父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他不是冲动蛮干的人。”左秋生道:“是,父亲。”隔日,他便疏通了关系,悄悄命人去找孟远翔。孟远翔以性命担保说,梁心铭就是林馨儿,只要能验身或验尸,一定暴露,到时候王谏父子也跑不了。左秋生将这话回禀给父亲。左端阳见都生死关头了,孟远翔还没有新鲜说辞,很是失望,嘲弄道:“他的性命已经朝不保夕了,如何担保?这是想利用老夫呢,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还能让老夫和王谏相斗。不用理他了,现在正是风口上。”左秋生应道:“是,父亲。”※再说德政路赵家,若彤和橘彩这些人还在忙碌着,贴年画、对联,置办年货,厨房里蒸煮煎炸、香气四溢,小院洋溢着过年的喜庆,人只当梁心铭还在呢。谁知过了年初一,才发现梁心铭已经离京了。原来,梁心铭从皇宫回来的次日清晨就带着赵子仪出去了,临去时吩咐胖胖和若彤等人好生置办年货,说她有事出去一趟,还留下一些银子,作为采办年货用。年三十那天,王家一早就遣人来请梁心铭去过年。是胖胖接待来人,也不知他怎么回的,过后对若彤说,老爷被王家请去过年了,叫大家不必等候,自己过年吧。他自己收拾一番也走了,回家过年去了——他自己的家。大年三十,在京城东南官道上,三匹马疾奔,马上人身着大氅,头上罩着风帽,连耳朵也护着;脖子上围着大围脖,连下巴遮住了半张脸,马不停蹄地奔了两个多时辰,才在一处向阳的山坡停下。让马儿喝水,又打开行囊取出些豆子喂它们吃,他们自己也掏出干粮来吃。风帽下,三张年轻稚嫩的脸。其中一个是胖胖,另外两个和读者也有一面之缘:便是梁心铭当年选护卫淘汰的顺子,还有二贵,他们终于被梁心铭收了。吃完,三个少年相视一笑,兴奋道:“走!”翻身上马,再次放马疾奔,他们要找个地方过年呢。腊月二十九,在京城往南的官道上,一个大胡子男人驾着一辆马车,在寒风中赶路。马车走的并不快,遇见合适的村镇就会投宿,生怕错过了。停车时,大胡子男子小心从马车中扶出一位女子,看身形高挑,只不知相貌如何,因为她不但系着大毛斗篷,还围着狐狸围脖,风帽之外还罩着一顶帷帽,帷帽四周垂下的白纱遮住了她的容颜。男子和女子兄妹相称,看他们的衣着和投宿的店铺,似乎是有钱人,不知为何到年关还漂泊在外。京城,正月初三,赵寅带着女儿赵丹,一起坐马车往苏家去拜访。赵丹是个安静的小姑娘,见父亲坐得笔直,神情肃然威武,也把小胸脯挺了挺,小脸也严肃地绷着。赵寅侧首,看见女儿的样子,神情松了些,眼中露出一丝柔情,问:“教你的话都记住了吗?”赵丹点点小脑袋。又过了一会儿,她扬起小脸问:“父亲要娶苏姑娘吗?”赵寅想了想,回道:“是。但还没定。”赵丹问:“是苏姑娘不要女儿吗?”赵寅一愣,坚决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