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王家父子翁媳又跪了。王亨十分心疼梁心铭,想她凌晨就起床,累了这大半天,水米没沾牙,还要跪着被人审问,这么折腾,如何受得了?他忧心忡忡示意父亲看梁心铭,一面打定主意速战速决,将此事结束,好让梁心铭歇息。王谏自然也担心,也想主意。靖康帝与众位朝臣等人的工夫,应梁心铭要求,将之前双方辩驳的内容回忆并记录下来。梁心铭和王亨显示了强悍的记忆力,复述众人说过的话。每说一句,便有人证明:“当时是这么说的。”“苏相是这么说的。”“金尚书是这么说的。”众人听得心惊不已,忌惮万分。正在这时,沈海通报:“皇后娘娘到——”靖康帝一怔,想皇后来干什么?众臣也诧异,不等细想,就见皇后凤冠凤袍,如同参加大典一样盛装进入金殿,目不斜视地朝上走去。东方倾墨跟在她后面。靖康帝忙问:“皇后为何来了?”陈皇后道:“臣妾听说梁心铭女扮男装,犯下欺君之罪,皇上正在金殿审理,臣妾便来听听。”靖康帝:“……”这关皇后什么事?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好这么说。皇后才为他差点丢了性命,他不忍摆天子威严命令她退下,再说又当着群臣,要维护皇后应有的尊严和体面。可是他又不想皇后插手管这件事。经过了董贵妃、左贵人、吴贵人的事后,他实在害怕皇后也对梁心铭发难。并非他多心,因为皇后向来重视规矩礼法,梁心铭女扮男装混入科举,皇后能容吗?他便踌躇了,一时僵住。苏相一见东方倾墨,再听皇后这话,便明白她是东方倾墨请来给梁心铭撑腰的,心里不悦,急忙道:“皇后娘娘,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祖制!皇后刚好走到金阶下,听了这话立即转身,凤目射出迫人光芒,盯着苏相问:“梁心铭真是女人?”苏相道:“是。她亲口承认的。”皇后高声道:“是便好!本宫乃大靖国母,天下女人都管得,如何管不得梁心铭?”众人:“……”崔渊不乐意了,他是礼部尚书,管得就是礼制、科举等事,一个梁心铭女扮男装混入科举都令他不能容忍了,更何况皇后跑来干政?他坚决不能容忍!当下他正容道:“皇后娘娘,梁心铭虽是女子,犯的却是朝廷纲纪,该由皇上处置。娘娘若插手,便是后宫干政。娘娘向来聪慧睿智,不会不知。”皇后道:“本宫不想插手干政。”崔渊道:“如此请娘娘回避。”皇后道:“大人放心,本宫不会插手,本宫就在一旁听审。梁心铭虽犯了欺君之罪,却也为朝廷立下大功,死也罢,赦也罢,都要堂堂正正!本宫今日来此,是防止有人效仿当年孟氏母女,再一次将她无声无息抹煞。如果是这样,本宫拼着这皇后不做,也要阻拦!!”金殿上顿时落针可闻。众人呆呆地看着皇后,她站在金阶下方,凤目光芒锐利,威仪天成,和梁心铭是那么神似。恍然明白:骨子里,她们是同类女人,区别在于梁心铭表现的机变圆通、深藏不露,而皇后性子刚直、敢作敢当。梁心铭俯身拜道:“罪臣叩谢娘娘!”她没想到皇后会强势支持她,感动又意外,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矫情,唯有谢恩接受庇护。王亨也急忙谢恩,心想左相总算做对了一件事:帮皇上娶了个好皇后。这气魄,当得起国母之称!皇后淡淡地冲他们点头。靖康帝就像做梦一样,心想:若非梁心铭已经公开女子身份,朕还以为皇后红杏出墙了呢。既然皇后是来替梁心铭撑腰的,不妨让她在此听审,还方便呢。他若是太过袒护梁心铭,臣子们会怀疑他被梁心铭迷惑了君心,更要除掉梁心铭;皇后出面就不一样了。有什么话让皇后出头说,他只需在背后指点(唆使)即可,这些都是左相教他的手段……想到左相,他心里一闷,忙掐断思绪,威严道:“皇后所言有理。来人,设座!”一面对皇后招手道:“皇后上来。今儿可吃药了?感觉可好些?”沈海急忙指挥小太监去抬椅子。皇后上前拜道:“谢皇上关心。臣妾已经大好了。”靖康帝对她使眼色。皇后看得一愣,什么意思?群臣见帝后恩爱的样子,满心怪异,倒不是觉得他们不该恩爱,而是恩爱的地方不对,这可是乾元殿!一时,椅子搬来,放在龙椅左侧,皇后坐了;周昌也来了,奉命执笔记录,皇帝这才回到正题。他将御案上的笔录翻了翻,又回忆在太庙里双方的争执,好像梁心铭质问苏相:她所犯的欺君之罪和左端阳所犯欺君之罪性质可一样,要苏相仔细想清楚了再回答。苏相还没回答呢。靖康帝理顺了思路,便向下问道:“苏爱卿,之前梁心铭问你,可是认为她所犯欺君之罪与左端阳所犯欺君之罪性质相同,你可想好了回答?”苏相正要回答,梁心铭抢道:“皇上,罪臣有话说。”靖康帝道:“说!”梁心铭道:“罪臣不想问苏相了。罪臣要换人问。”靖康帝道:“换谁?”梁心铭道:“崔尚书。”靖康帝:“……”他准了梁心铭的要求,因为崔渊也是弹劾梁心铭的人之一,不会蓄意包庇梁心铭,其他人也同意。梁心铭转脸看着崔渊,认真道:“恩师为人端方,不与阿谀逢迎之辈、钻营奔竞之流类同。学生欺君连累恩师,万万不敢求恩师庇护,只请恩师据实回答:青云所犯欺君之罪,真与左端阳欺君性质相同吗?”崔渊一张马脸拉得更长了,神情复杂地看了梁心铭一眼,才抬头对皇帝肃然道:“微臣以为,二者性质不同,不能相提并论。左端阳谋害皇子,插手干预皇位继承,乱了君臣纲常,罪当诛九族。不过——”靖康帝忙问:“不过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