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张家口的范家大院内,张家口是明代长城脚下的通关重镇。隆庆五年,明穆宗与俺答汗达成协议,重开互市。“互市”并不意味着随处可以进行贸易,是有专门的处所,由政府进行管理,也就是“马市”。张家口堡就是宣府镇的马市,成为整个宣府镇与蒙古进行大规模贸易的场所。到万历年间,随着贸易的展,张家口“百货坌集,车庐马驼,羊旃毳布缯瓦缶之属,踏跳丸意钱蒲之技毕具”,一片繁荣景象。这个时代的晋商做买卖无孔不入,根本没有国家利益的概念。后金建国后,晋商也通过张家口与后金交易,张家口成为鞑子和大明走私贸易的集散地。后金的特产被运到张家口,换成大明产的粮食、火药和铁器。后金、满清的经济是掠夺式的,但这种掠夺式经济不足以自给自足。可以说没有张家口的走私贸易支持,满清根本没法动战争。原先的历史上,满清入关后十分感激晋商,封八家晋商为八大皇商,给予各种特权。山西商人在满清一朝富可敌国。在如今的崇祯十七年,晋商已经和满清做了几十年的买卖。沟通满清的八家大晋商都在张家口开有商号,驻有人员。但历史因为李植的出现,拐了一个大弯。十一月,李植得了天子的圣旨,奉命检查山西商人的贸易,审视晋商是否有通敌行径。范家大院的二堂内,八家商人的代表一个个面色凝重,堂中的气氛仿佛是凝固了一般。这个月,李植的弟弟李兴奉圣旨进驻山西,四出派人打探情报,查验晋商的账目,大有不查个底朝天不罢休的气势。就连被李植视为左膀右臂的密卫大使韩金信也到达了宣府,协助李兴审查晋商。靳家家主靳良玉敲了敲桌子,心疼地说道:“因为这黄口小儿李兴的审查,我靳家已经中断和清国的贸易一旬了。大量的粮食和火药白白积压在仓库里,损失惨重。”听到靳良玉的话,范永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范永斗是在惊讶这个靳良玉怎么大难临头,还不知道死活。范永斗是山西大商帮范家的家主,家自介休。早在明朝初年,范家就在张家口和蒙古地区做生意,历经七代,生意越做大。到了范永斗手上,范家已经是满清最大的贸易对象。和满清走私的八大商家,也以范家为。范永斗见靳良玉不知轻重,也敲了敲桌子。王家家主王大宇喝道:“靳老爷,你也当真是不知道事情。如今李植气势汹汹而来,要的是你我的全部家底,甚至要你我的命!你还在心疼这一旬半月的买卖?”靳良玉眼睛一转,说道:“清国本来春天就要南征朝鲜,现在正是缺乏物资的关键时刻。如果因为张家口贸易被打断得不到物资,从此一蹶不振,你我还做什么买卖?货物贩卖给哪个?”“前几年清国鼎盛的时候,那贸易量多大?这几年清国衰微了,我靳家的生意差了不少!”王大宇说道:“你还担心清国的南征,我看还是先操心我们八家商号的安危吧。这李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在山东一杀就是一百多缙绅,抄家抄得手都软。如今他得了圣旨来查我们,我们一旦被他现破绽恐怕就是掉脑袋的重罪!”靳良玉眼睛一翻,说道:“我们八家人在山西经营几十年,八家人的力量聚在一起的话,宣、大、山西三镇都听我们调遣,三镇的城池城守都听我们指挥。他李植远在天津,拿什么来和我们斗?”“就算查出我们底细,我看也不怕他!”听到靳良玉的话,其他七家商号的家主仿佛被人打了一针强心剂,都有些鼓舞起来——李植再厉害,那也只是在山东和天津厉害。在这山西,局势是牢牢掌握在盘根错节的晋商手上的。山西地薄人多,地方上的文官武将哪个不是靠商贾的银子养着的?八家晋商联合起来,宣大山西三镇的十几万兵马都能调动。这可是十几万兵马...靳良玉站起来说道:“而且我们山西的商帮都是家族买卖,那些伙计们哪个不是十分忠心的?知道其中门道的伙计大多数都是各家商帮的骨干,不会出卖我们!”“据我所知,这些年大家都小心,和清国的买卖从来不走主账,全是私底下以货易货。只要我们把那本私账一烧,李植到哪里去找我们沟通清国的证据?如今我们停了和清国的贸易,李植就更加抓不到我们的证据!”“那李兴黄口小儿,总不能说看见我们仓库里有人参、貂皮就抄我们家吧?”“我们的人参是朝鲜那里买的,貂皮是蒙古人贩来的!李兴他能说什么?”众人听到靳良玉有恃无恐的话,心思都活络起来。几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是在琢磨怎样才能做得滴水不漏,让李兴抓不到一点证据。最后众人终于想出了对策,一个正值壮年的商人站起来说道:“靳老爷说得对!我们把知道底细的伙计全部送到塞外去,送到归化城去躲几年。剩下的伙计什么都不知道,账单再一烧掉,李兴小儿查得出什么?”归化城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是这个时代蒙古的贸易中心。八家晋商同时做满洲和蒙古的买卖,在归化城也很有人脉。若是让归化城的蒙古人帮藏匿一些人,不成问题。靳良玉一敲桌子,点头说道:“好!要的就是这种气魄,我们这些年同时和清国、蒙古做买卖,货物进进出出的,根本没有具体记录。张家口的老百姓虽然知道我们和清国买卖,但那只是传说。李植总不能倚仗这一点传说就抄我们的家!”“我就不信李植能杀到归化城去把我们藏那里的伙计全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