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是名刀,剑是名剑,但是招式却不同。褚苍戈刀法近于沙场厮杀,而齐宁的剑法,却是出自无名剑谱,当初连白羽鹤都在齐宁的剑招之下折戟,更何况是褚苍戈。这一剑轻描淡写,却偏偏无招可破,因为在褚苍戈的眼中,无论用什么招式去抵挡,都会显出极大的破绽,给对方以致命的机会,可是什么都不做,却又是最大的破绽。高手对招,间不容发,褚苍戈仅仅是这样一顿,便感觉手脉如同针刺一般剧痛,手抓发软,手中的犬神刀竟是脱手落地。褚苍戈心中骇然,宝刀脱手,齐宁只需要趁势而进,自己根本无法可避,可是齐宁并没有趁机出剑,而是收回剑去。褚苍戈怔了一下,随即仰首望着夜空,默然不语。四周众官兵眼见到齐宁不知用什么招式,竟然击落了褚苍戈手中宝刀,也都是愕然。方才褚苍戈一路砍杀,当真如同杀神再现,谁能想到片刻间,竟然被锦衣候击落了手中宝刀。虽然锦衣候如今声名在外,许多人都知道锦衣候是皇帝登基后的宠臣,但锦衣候武功究竟如何,却是个有说法,但褚苍戈武功了得,那却是公认的。薛翎风是京城虎神营统领,其武功在京城武将之中,亦是翘楚,方才却是不敌褚苍戈,如今褚苍戈又被锦衣候击败,由此可见锦衣候武功之高明。一切都安静下来,便是两匹宝马也是对面而立,打着响鼻,似乎已经知道对决已了。司马岚却是从马背上下了去,在众官兵面前,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看向齐宁,道:“带老夫去见皇上。”齐宁尚未说话,褚苍戈却已经从马背上翻身下马,弯腰去拾地上的宝刀,官兵中的弓箭手立时将箭头对准褚苍戈,薛翎风沉声喝道:“褚苍戈,你还要冥顽不灵?”褚苍戈面无表情,拾起宝刀,也不看四周众人,转身向司马岚单膝跪倒,道:“国公,卑将无能,本想护您周全,却功亏一篑,非但没有让国公脱身,反而要牵累国公,罪该万死!”司马岚背负双手,大势已去,他反倒是显得镇定自若,含笑道:“苍戈,老夫这一辈阅人无数,看错了许多人,但是老夫没有看错你,实乃人生一大幸事。”走上前,轻拍褚苍戈肩头,温言道:“你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老夫心中甚慰。”再不多言,向皇帝大营的方向走过去。薛翎风一使眼色,数名兵士立刻上前跟在司马岚左右。褚苍戈大声道:“国公保重!”却是猛抬臂,刀刃划过,已经自刎割断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喷出。齐宁没有想到褚苍戈竟然如此刚烈,他见司马岚离开,目光移过去,一时没有注意褚苍戈,等褚苍戈叫出声,齐宁已知事情不妙,看过去时,褚苍戈已然自刎,自己想要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他心下一凛,失声道:“褚统领!”司马岚脚步一顿,似乎意识到什么,却没有回头,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动,但只是微微颔首:“很好,很好!”也不多言,继续前行。褚苍戈扑倒在地,四周众官兵也都是一阵黯然。齐宁翻身下马,走到褚苍戈身边,看着躺在血泊中的褚苍戈,一时间百感交集。凭心而论,齐宁对褚苍戈生不出任何的敌意,此人虽然对司马岚死心塌地,今夜甚至不惜斩杀官兵欲要带出司马岚,但却也因此证明此人的忠勇之心。他脑中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威风凛凛的模样,又瞧见此刻躺在血泊之中的一代勇将,心中一阵黯然。他不厌恶褚苍戈,对此人更没有任何恨意,甚至内心深处对此人有敬重之心,但却偏偏要与他刀剑相对。“来人!”瞧见司马岚已经走远,齐宁终于吩咐道:“将褚苍戈的遗体抬下去,好生看护,没有皇上的旨意,谁都不得亵渎他的遗体。”实际上今夜众将士也都看到了褚苍戈的忠勇,内心深处着实钦佩,即使齐宁不这样吩咐,也无人敢对褚苍戈的遗体有丝毫不敬,当下便有数人上前来,解下了刀鞘,这才小心翼翼将褚苍戈的遗体抬了下去。齐宁拿起褚苍戈那把犬神刀,月光幽幽,这把刀寒气袭人,刀刃锋锐,拿过刀鞘,收刀入鞘。司马岚来到皇帝的大帐前,大帐左右两队近卫军兵士站得笔直,持枪按刀,司马岚却已经瞧见站在不远处的陈兰庭和皇甫政,瞥了一眼,那两人互相瞧了瞧,面有愧色,都是远远向司马岚弯身行礼。司马岚只是微微一笑,整了一下衣衫,迟凤典站在大帐门前,拱手道:“国公,皇上在帐内等候!”司马岚径自入账,大帐之内,隆泰却是背对帐门,正站在一张地图前。地图贴在一张木板上面,这是一幅大楚疆域图,但却只是一个大致轮廓,并不详细,司马岚上前去,拱手道:“老臣见过皇上。”隆泰而不回头,只是道:“国公过来看一看。”司马岚却也是波澜不惊,走了过去,隆泰瞥了司马岚一眼,道:“这是咱们大楚的疆域图,朕登基之后,记得是国公亲自送给朕,让朕时时观看,这地图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太祖太宗皇帝领着无数将士,洒下了无数鲜血才打下来,国公告诉过朕,这幅地图的疆域在朕的手里,只能扩张,绝不能少一寸,否则就是对不住列祖列宗。”司马岚感叹道:“太祖太宗皇帝创业不易,经过了无数的腥风血雨,能有今日之大楚,正如皇上所言,是无数人的尸骨堆积而成。”“朕答应你,终朕一生,绝不会让祖宗的江山失去一寸。”隆泰转过身来,面对司马岚:“朕会承继你们的志愿,率领大楚的子民开疆扩土,而且一定会荡平北汉东齐。”司马岚颔首道:“如果皇上能完成这样的宏图大业,我想列位先皇帝和那些为大楚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很欣慰。”隆泰微笑道:“国公放心,朕一定可以做到。”司马岚笑道:“皇上有宏图大志,更有非凡手段,只要治理得当,老臣也相信皇上可以做到。”隆泰微一沉吟,才道:“国公自太祖皇帝开始,就追随征战天下,几十年来,立下了无数的功劳。朕知道,那些在前线攻城略地的将士固然功勋卓著,但是没有国公在后方远筹帷幄,我们大楚也就不会有今天。先皇在时,对朕嘱咐过,只要国公尽忠为国,就不要让国公受委屈,以长者视之。”司马岚冲天拱手道“先帝体恤老臣,老臣到九泉之下,也是要向先帝谢恩的。”隆泰抬手道:“朕知道国公平日里喜欢喝茶,这里准备了国公平日最爱喝的云雾茶,是朕亲自沏好的茶,国公尝尝味道如何。”两人走到岸边,对面盘膝坐下,案上摆好了茶,司马岚端杯抿了一口,含笑道:“好茶!”隆泰笑道:“国公喜欢就好。”司马岚放下茶杯,道:“皇上准备如何处置老臣?”隆泰微一沉吟,才道:“朕想让国公到大光明寺参佛诵经,不知国公意下如何?”司马岚摇了摇头,隆泰皱眉道:“国公不愿意?”“皇上误会了。”司马岚叹道:“并非老臣不愿意,而是老臣觉得如果皇上这样做,那么你方才说说要平定天下的宏图大业,并不能完成。”“哦?”司马岚微笑道:“皇上在犹豫,你这次出手,是想置老臣于死地,可是事到临头,见到老臣,又想到一些过往,所以心中又略有不忍。你想杀老臣,又不忍杀,可是知道不杀老臣以后依然是后患,所以心中犹豫不定,这可不是一代圣主该做的事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皇上,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皇帝如果要成就大业,就永远不要忘记,他是个皇帝,为完成大业,道路上的一切障碍都要扫出,没有什么仁慈可言。”隆泰微皱眉头,司马岚身体微微前倾,道:“你不杀老臣,难道不担心老臣东山再起?老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只要老臣不死,他们的心就不会死,一旦找到时机,老臣只要活得久,只要再次出手,总是能够给大楚带来动荡,那时候皇上再想杀死老臣,所付出的代价比现在要多出太多。”隆泰叹道:“国公想东山再起?”“试问天下有几人愿意失败?”司马岚也是叹道:“不瞒皇上,老臣这次失手,一来是老臣实在太过轻敌,没有想到皇上有如此雷霆手段,二来也是因为皇上的手段确实高明。”放下茶杯,含笑道:“其实皇上在宫中耽于酒色,老臣就知道皇上用心不浅,但老臣寻思北伐在即,朝中大小诸事都在老臣的掌控之中,皇上既然忍了这么久,就一定还会继续忍下去,万没有想到老臣上谏平林秋狩,却被皇上利用,这里成了老臣自己的葬身之地。”